阿滿不知何時又溜了進來,輕盈地跳上床尾,湊到老吳手邊,發(fā)出低沉而平穩(wěn)的咕嚕聲。老吳那只放在被子外、枯瘦的手,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阿滿溫暖的皮毛。
    沈照野收回水杯,看著這一幕,沒有語。窗外的陽光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明亮,穿透了消毒水的冰冷,在病房里投下溫暖的光斑。那堵橫亙在兩人之間、由誤解和傷害筑成的堅冰,并未消融,但一道細微卻清晰的裂痕,已然出現。
    信任的重建,始于最笨拙、最沉默的行動,而非任何輕飄飄的語。
    阿滿慵懶地甩了甩尾巴,金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了然:“喵蠢貨總算開了點竅。贖罪不是把自己釘在十字架上,是把打翻的牛奶一點一點擦干凈。
    老吳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窗外,看著梧桐樹的影子在微風里輕輕搖晃。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枯瘦的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喉結艱難地滾動,仿佛要咽下什么哽在喉嚨里許久的東西。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沈照野削蘋果的沙沙聲。水果刀劃過果皮,露出底下飽滿的果肉,一圈又一圈,連綿不斷。
    那聲音似乎成了某種催化劑。
    “那琴”老吳的聲音干澀得像秋風掃過枯葉,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又清晰地落在寂靜的空氣里。
    沈照野削蘋果的動作頓住了。刀尖懸在半空,一滴透明的果汁悄然滴落在白瓷盤里,洇開一個小小的圓點。
    老吳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向沈照野,目光里沒有了往日冰封般的隔閡,只剩下一種深切的、幾乎令人心碎的疲憊?!懊姘迨前倌昀仙寄?,”他繼續(xù)說,每個字都像是從記憶的深井里艱難地打撈上來,“紋理…得像風吹過水面…一絲絲的,均勻…”他的手指在空氣中微微顫抖,仿佛在撫摸那并不存在的、珍貴的木料。
    沈照野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生怕驚擾了這來之不易的信任。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老吳,眼神專注而沉靜。
    “背板”老吳的呼吸加重了些,眼角微微抽動,“是紫檀…印度的小葉紫檀…我…我托了很多人,等了三年才等到一塊夠料的…”他的目光變得悠遠,像是穿透了墻壁,回到了那個堆滿木料、飄散著獨特香氣的作坊?!懊芏葮O高…敲起來聲音沉…潤…”
    他停頓了很久,胸腔起伏,積蓄著力氣?!扒佥F”他再次開口,聲音更啞了,“是象牙的…好幾十年前那會兒的老物件…是我?guī)煾浮瓗煾競飨聛淼摹彼氖种笩o意識地抬起,在虛空中比劃著一個模糊的形狀,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