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片縞素原本就是肅穆駭人的顏色,何況偏又在這古老的廟堂之中,高大威嚴的殿梁覆壓于眾人的頭頂,這暗沉沉的殿宇里頭黑白分明,立時就攫住了眾人的心神。
縞白的人全都立著。
晉君上下皆白,那素白的帛帶在那一頭華發(fā)之后打了結(jié),又垂下長長的兩條絲絳來。
那是謫仙一般的形貌。
然這時候無人敢去肖想那俊美無儔的晉君私底下是什么模樣,只被那鑲嵌于刀削斧鑿般的臉頰之上的鳳目俯睨得栗栗危懼。
在晉君左右,身后,立成了一座壯觀的白墻,這白墻手中的利刃也一樣泛著凜冽的白光。
著官服的人全都跪伏著。
伏得低低的,卻又免不了要抬頭去窺望,相顧失色,冷汗頻發(fā),不敢再輕易開口
跪伏著的人之外,還有著冕袍的。
著冕袍的不過二人。
一人的冕袍全都癱在血里,辨不分明冕袍原本的顏色,那是先前的魏惠王。
一人的冕袍也飛濺著斑斑的血漬,那斑斑的血漬洇透了冕袍,也一樣飛濺到了她半張臉上,那半張臉已然呆若木雞。
那是如今還能稱一聲“太后”的殷氏,是了,至眼下,此刻,在晉君拆穿魏氏竊國的真相之前,還能稱其一聲“太后”。
殷氏愕然不能說話,似那傳說里的山精鬼怪,整個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震住了,定住了,唇齒張著,不能語。
著官服的人有位高的,位高的人試探問道,“敢問王父,是..........是何人亡故?。俊?
是啊,是何人亡故。
自入了晉陽,還不曾聽聞有什么重要的人薨逝,更不曾聽聞這世間還何處有更尊貴的人值得王父披麻戴孝。
因而百官不解。
晉君笑了一聲,旋即轉(zhuǎn)身朝著晉國的祖宗走去。
那堵白墻立時就為晉君而開,讓出一條通道來。
就在大殿諸人的殷殷注目之中,望見晉君揚起手來。
晉君的手多好看啊。
那雙手能走筆成章,能提劍殺人,能指揮千軍萬馬。
此刻他揚起手來,把掩在牌位上的白練猛地一下掀開,露出晉君三十八代的君王牌位來。
聽得嘩啦的一聲響,那不知寬幾寸又長幾許的白練在這大殿之中驀地掀起一陣涼風,叫香案之上大殿兩旁的長明燈猛地一晃,焰火齊齊往一側(cè)呼啦啦地歪倒。
歪倒,歪倒,大帛一落,又重新在燭臺之中立住,立住又繼續(xù)燃了起來。
殿內(nèi)諸人跼蹐不安,心驚膽裂。
一身孝袍的人白發(fā)如練,似是墜落人間的謫仙。
那些將軍們也沒有一個不是氣宇軒昂,可在晉君面前他們黯然失色,也就僅僅成了一堵白色的墻。哪怕只是一個如修竹的背影,也輕易就分辨出誰才是這宗廟的主人。
那宗廟的主人立在黑壓壓一片牌位之前,肅聲道,“孤的父君,晉,敬王?!?
百官一聲唏噓,身子愈發(fā)伏低了下去,“啊,是.........是晉王..........”
是,是晉王。
因此關(guān)于魏氏所有的理所應當,所謂的“正統(tǒng)”,也都成了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