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繞開那人,小心翼翼地往外去,太行的夜天寒地凍,可那也要走。
不走就要到了趙國腹地,到了趙國腹地,那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山里的雪厚,夜里凍了一層薄薄的冰,她輕手輕腳的,仍舊踩得積雪咯吱作響。
偷偷地解了馬,牽著往外去。
可那人睡覺多警醒啊,她還沒有上馬,就聽見那人叫住了她,“阿磐,你去哪兒啊?!?
如怨如慕。
如泣如訴。
回頭望去,那人正立在洞外,連大氅也沒有披的身子愈發(fā)顯得頎長清瘦。
阿磐不答他,跨上馬就走。
長劍拍打著馬腹,只想遠遠地奔逃,逃得越遠越好。
月色如銀,把這天地之間映得通亮。
那人上馬在月下追,他的馬一樣把雪地踩得撲通作響。
她這樣的身子,哪里跑得過那人啊。
馬的主人只需吹一聲口哨,她胯下的馬就不走了,怎么打怎么踹都不肯再往前走上一步。
不僅不走了,還前蹄一跪,就在雪地里緩緩跪了下來。
她急得眼淚一滾,怎么連老天也不肯幫忙。
她不甘心,拔出劍來就刺,可那馬也是個犟種,刺了也不肯起身。
那人已追上來,翻身下馬,將她擁在懷里,“阿磐!再等等,就回家了!”
她掙著,推著,握劍要去刺他,“放開!我不回你的家!”
一人拼命要掙,一人不肯松手,這山里的積雪厚厚的,踩幾個空就一起摔進了雪里。
那人將她抱緊在懷,倒進雪里也不肯松開一下。
不肯。
他的眼淚滴進雪里,把身下的雪打出來一個個水窟窿,許久之后憮然嘆息了一聲,“阿磐,是我錯了......”
蕭延年怎么會錯呢,他從來都有一套自己的歪理,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壞的說成好的,他是極少低頭認錯的。
那人的華發(fā)在月華下生著銀光,又散在了雪里,與雪融成了一體。
在這樣的月華下,可見那人一頭的白發(fā),眼角也有了清晰的細紋。
他的下頜蹭在她的頸窩,那里冒著胡渣,扎得人難受,胡渣的主人低低嘆著,夾著道不盡的苦,“你不要走.......”
握住劍的那只手也不知怎么就松緩了幾分。
阿磐問他,“你是誰?”
那人怔然回道,“謝玄?!?
她又問,“謝玄?”
是謝玄嗎?
十月中的雪夜多冷啊,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衣袍要被身下的雪一寸寸地洇透了。
而那人的眼淚淌進她的頸窩,順著她的頸窩往下流,他悵悵回道,“是謝玄?!?
眼淚吧嗒一下滾了下來,順著臉頰滾,又吧嗒一下滾進了雪里。
她慶幸一半身子背著那人,不必被那人看見自己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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