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說明老爺子走的時候心愿已了,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
“可是...”
姜雪嘆了口氣,然后說道:“其實七爺爺已經(jīng)很幸福了,你知道嗎,昨天我去老宅看望爺爺了,和他說了七爺爺?shù)氖虑?,爺爺很羨慕七爺爺?!?
“羨慕?”
“嗯,我爺爺說七爺爺可以安安心心去見他的老戰(zhàn)友老兄弟們了,但他...”
“爺爺怎么了?”
“李毅,你知道嗎,我爺爺自從30歲之后,就再也沒有回過老家,就連祭奠太爺爺、太奶奶的事情也都是老家的親戚們幫忙...”
李毅微微一怔,姜老爺子是位老革命,但他很少提起過去的事,家里人也極少談及。
但是在老爺子的書房里,可以看到不少曾經(jīng)的痕跡,老照片、老手槍,甚至于在老爺子的書架上還擺著一把銹跡斑斑的軍號。
這時姜雪的聲音再次從話筒里傳來,聲音像是浸在溫水里:“我爺爺17歲那年,跟著村里30多個年輕人離家搞革命。走的那天,村里人湊了三十斤白面,烙了厚厚一摞餅給他們路上吃。”
“爺爺說,那摞餅他們吃到第五天就長霉了,但他們舍不得扔,把霉斑刮掉繼續(xù)吃。”
姜雪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沉重的力量。
李毅靜靜地聽著,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一群衣衫襤褸的年輕人,蹲在荒郊野嶺分食發(fā)霉的干糧。
“三年后,他們在本地拉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部隊,那時剛滿20歲的爺爺已經(jīng)是這支部隊的最高指揮官了?!?
姜雪的聲音忽然哽了一下,然后說道:“然而革命勝利后,那三千人……活下來的不到百人,準確的說是96人?!?
李毅的心臟猛地一縮,三千人活下來不到百人,這是何等的慘烈...
“爺爺后來雖然身居高位,但他一輩子都沒再回過家鄉(xiāng)。”
姜雪吸了吸鼻子,電話里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像是在擦眼淚。
“為什么?”
李毅下意識地問,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墓碑邊緣的水泥縫。
“因為他不敢!”
姜雪的聲音低了下來,幾乎化作一聲嘆息:“五八年村里鬧饑荒,派人來找他求助。他把全家全部的積蓄都寄了回去,卻沒敢回去,反而躲在辦公室哭了一整夜。”
“他怕那些鄉(xiāng)親們問他要兒子、要丈夫、要父親……他覺得自己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李毅心頭一震,突然想起七爺爺臨終前緊緊攥著他的手,渾濁的眼睛里蓄著淚,反復念叨著他的兄弟們。
“再后來,爺爺把幾乎所有的個人收入都捐給了家鄉(xiāng),修路、建學校、資助烈士遺孤……無怨無悔堅持不懈的支援家鄉(xiāng)的建設(shè),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沒回去過?!?
姜雪繼續(xù)道,聲音漸漸平穩(wěn),:“我聽娘說,爺爺經(jīng)常一個人站在院子里,目光看向老家的方向,沉默不語,他想回去看看,但是卻不敢回去...”
李毅沉默了,外面寒風呼嘯,帶著絲絲嗚咽...
兩人誰都沒說話,電話兩端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李毅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小雪,我有個想法。”
“什么?”
姜雪問道,背景音里傳來她起身時椅子腿刮過地板的聲響。
“我想建一個基金!”
李毅目光看向窗外,眼神里似乎有火光跳動:“這個基金專門關(guān)懷那些老兵,尤其是那些被遺忘的、生活困難的。”
他的聲音漸漸堅定起來,像是終于找到了移開胸口那塊石頭的方法:“七爺爺走了,無數(shù)個像七爺爺這樣的老英雄默默無聞的走了,但還有很多像他這樣的人,他們不該被遺忘,老兵可以死,但精神不能滅。”
電話那頭,姜雪輕輕笑了,笑聲里帶著鼻音:“好啊,我支持你。”
李毅心里那塊沉甸甸的石頭,似乎輕了一些。
“不過,這事不容易?!?
姜雪提醒道,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清明:“資金、政策、執(zhí)行……每一步都可能遇到阻力?!?
“我知道!”
李毅望向遠處的山巒,目光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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