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樹靜風(fēng)止。
簡瑤站在警局走廊里,望著寂靜的山和城。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盡管現(xiàn)在,她都快要記不住他的臉了。
那時還是五、六歲吧,只模模糊糊記得,父親有力的臂膀,銀色發(fā)光的警徽,筆挺的警服。他抱著她在笑,他往往在深夜甚至凌晨才回家,一身的臭汗,還不忘走到她和妹妹的床邊,低頭親吻。有時候她會被吵醒,伸手要“爸爸”,而后就會看到那個堅毅的男人,溫柔的笑。
簡瑤的眼眶一下子濕了。
滿地的血,斷裂的尸身,痛苦的呻吟,如同浮光掠影,閃過她的眼前。最后是父親低沉的叮囑:“簡瑤,爸爸給你個任務(wù)——帶著妹妹躲在里面,千萬不許出來,不要發(fā)出聲音?!?
……
世事或有無常,世間總有罪案。
總要有人,守在平凡人世的邊緣。
父親是,靳是。她,亦是。
簡瑤低下頭,拿出手機,打給薄靳。
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了。
“喂?”
“哈羅,親愛的。”薄靳的聲音壓得很低。
簡瑤一怔,嘴角彎起。每每他興奮時,就會忍不住叫她“親愛的”,那表示案件已經(jīng)有眉目了么?
果然,薄靳淡笑道:“猜猜看,你的丈夫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這人……自從領(lǐng)證之后,雖然依舊不夠浪漫,可談舉止細枝末節(jié)里,總喜歡時不時以已婚身份自居。尤其是跟傅子遇和安巖兩個在一塊,忽然就會淡淡來一句:“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這種事不應(yīng)該問我,去問薄太太。”傅子遇和安巖:“……”人家只是想問他晚上去哪兒吃飯,有必要立刻表現(xiàn)得像個貞操烈男么……
……
簡瑤笑著問:“那么請問薄先生發(fā)現(xiàn)了什么呢?”如果簡瑤知道接下來薄靳即將面臨怎樣的險境,她一定笑不出來了。
薄靳看到的,是個發(fā)著淡淡熒光的幽暗世界。
窗外風(fēng)吹樹動,陰森一片。廚房里更是暗得像鬼。唯有兩處,發(fā)出淡光。
發(fā)光氨的使用必須是很謹慎的,因為遇到血液發(fā)生化學(xué)反應(yīng)后,同時也會影響后續(xù)對血液成分做一些檢測。所以薄靳只選擇了一處。
一處,是一把刀。插在刀架上的一把斬骨刀。
廚子們在廚房里當(dāng)然也會斬骨切肉,刀身染上血跡。動物的血即使洗凈后,也會留下殘留,遇到發(fā)光氨會產(chǎn)生反應(yīng)。但是斬骨切肉不是屠宰,薄靳相信,沒有哪個廚子的刀,會像他看到的這把這樣,整個刀身、邊緣,全都散布著點點熒光。甚至連木質(zhì)手柄,都通體螢藍。
就像,曾經(jīng)在血水里浸泡過。持刀人后來脫過手,整把刀被大動脈噴出的血染過,然后才又拔了出來。
他才噴了半面刀身呢,留著另一面給鑒證人員。
盡管發(fā)光氨結(jié)果并不能作為直接證據(jù),進一步的鑒證結(jié)果才可以。但薄靳幾乎已經(jīng)可以斷定——就是它了!
薄靳靜靜地盯了它好一會兒。
另一處,是旁邊掛著的那幾件工作服外套。
幾乎都只有一點零星的熒光,大概是在廚房工作時不慎濺到洗不凈的。只有一件衣服,胸前一整塊,全是藍的,形狀可怖。那血,浸得太深太多,是洗不掉的啊。
“噢?!北〗p輕嘆息。
“……你為什么會在廚房里?”簡瑤在那頭問。
薄靳答:“因為我想,兇手就在這里。
我的畫像不會有錯,兇手就在那個既定的范圍里。福爾摩斯說過: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結(jié)果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事實的真相。所以,其他人不是,剩下的,就一定是。
姚家的女人們長期精神壓抑,但在那個院子里,還有另一群人,長期承受著壓力。她們被欺凌,被辱罵,被暴力對待,但為了姚家較高的收入,不得不忍下。姚家女人把自身承受的畸形壓力,都宣泄在這些人身上。她們的境況更糟糕。
客棧工作人員的筆錄中證實,這些后院傭人,也會去客棧里幫忙。所以她們有可能接觸到傅偉。而是什么觸動了’她’的殺機,我想必定與傅偉的輕浮有關(guān)。觸動了’她’心中隱藏的痛。
鑒定記錄里提到,兇器長約20厘米,寬約10厘米,這個范圍的刀種類不少,但常用菜刀的尺寸也在這個范圍內(nèi)。一個長期從事打掃、廚房工作的傭人,如果要殺人,最可能想到和取得的兇器是什么呢?這是她最熟悉、最順手、最有把握的工具。”
“難道她還會把兇器留在廚房?”簡瑤吃驚地問,她并不知道薄靳已經(jīng)找到了。
薄靳靜了一下,冷笑道:“常人不會,一定會隱匿或者丟棄兇器。但一來,廚房突然少了把斬骨刀,又發(fā)生了殺人案,必然引起別人注意。她是個聰明人,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二來……”他抬眸看著那泛著熒光的刀與衣:“她若真的仇恨這一切,把刀留在廚房,繼續(xù)使用,不是更能令她感覺到快意嗎?”
簡瑤一愣。
浸過人血、削過人肉的刀,繼續(xù)做飯給姚家人吃,給客人吃……
她忽覺不寒而栗,陣陣惡心。
偏偏薄靳還在那頭安慰:“放心,你這幾天在客棧隨著我的口味,應(yīng)該沒吃過肉骨頭。”
簡瑤:“……我當(dāng)然沒有!我馬上通知方青帶隊過來!”
“好?!北〗鸬溃拔揖驮谶@……”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而后是嘶啞斷續(xù)的呼吸聲。
簡瑤一怔:“靳?靳!”
沒有回應(yīng),然后猛地一聲刺耳的雜音,竟像是手機掉落在地。然后怎么打,也無人接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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