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橫斷山脈的霜降后,最后一片原始森林正被油鋸聲撕裂。小普的草鞋踩過鋪滿松針的小徑,忽見崖壁下的伐木場里,十幾個山民被鐵鏈鎖在百年冷杉前,領(lǐng)頭的王剝皮正舉著淬毒的弩箭,箭頭對準(zhǔn)一只護崽的母猴:“老子要這棵‘神樹’做龍椅,你們這些野人敢攔?”弩箭破空聲中,母猴的前肢被射穿,鮮血滴在樹根上,竟讓樹皮泛起痛苦的褶皺。
“好你個賊禿!”王剝皮轉(zhuǎn)身時,腰間的虎皮箭囊突然裂開,十幾支毒箭竟調(diào)轉(zhuǎn)箭頭,對準(zhǔn)他自己的胸口,“老子在京城的靠山連親王都要禮讓三分,你算哪根蔥?”他靴底踩著半片金絲猴的皮毛,正是昨夜活剝的幼崽留下的,毛尖上的血珠此刻竟在蠕動,慢慢聚成“冤”字。
小普按住竹簍里炸毛的三花貓,目光落在王剝皮的護心鏡上——鏡面映出的,正是十年前被他燒毀的苗寨,濃煙中隱約可見抱著幼崽的婦女身影。“施主可記得,”他聲音平靜如深潭,“丙戌年火把節(jié),你為搶苗人的‘血藤秘藥’,縱火燒毀整個村寨,三十七具尸體里,還有個剛滿百日的嬰兒?!?
王剝皮的弩箭“當(dāng)啷”落地,后頸的寒毛直豎。那個血腥的夜晚,嬰兒的啼哭確實成了他午夜夢回的催命符,此刻胸口的燙傷舊疤突然裂開,滲出的血水竟帶著松脂的香氣——正是被他砍伐的神樹汁液。他抬頭望向小普,卻見對方袈裟上沾著片藍紫色的藤葉,正是苗寨祖?zhèn)鞯摹皬?fù)仇血藤”。
“殺了他!”王剝皮咆哮著揮手,伐木場的打手們剛舉起砍刀,手中的兵刃卻突然生銹,刀刃上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動物的爪印。更詭異的是,被砍倒的冷杉突然發(fā)出“咯吱”聲響,樹冠竟朝著王剝皮的方向傾斜,枝椏上垂落的毒藤如無數(shù)手臂,要將他拉入樹影深處。
“老爺!您背后有藤子在長!”最得力的手下驚叫,他曾親眼看見王剝皮用毒藤活剮過獵人,此刻自己的手臂上正凸起游走的藍紫色紋路,竟與血藤的脈絡(luò)一模一樣。
小普走進伐木場深處,所見皆是人間地獄:鐵籠里關(guān)著斷尾的滇金絲猴,陷阱里卡著被砍去熊掌的黑熊,樹洞里塞著被剝了皮的穿山甲,它們的傷口上都敷著苗寨的秘藥——王剝皮為了獲取藥效,竟活生生剝離了它們的鱗片和皮毛?!澳憧催@血藤,”他指著纏繞在王剝皮腰間的毒藤,“它用三十年爬上神樹,你用三日砍斷;它用汁液救治傷員,你用它折磨生靈?!?
王剝皮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嬰兒的啼哭,轉(zhuǎn)身看見火塘邊浮現(xiàn)出三十七道身影,正是被他燒死的苗民,他們的傷口里鉆出毒藤,每根藤蔓都在指向他?!熬让?!這是樹精索命!”他踉蹌著撞向弩箭架,卻見所有弩箭都已調(diào)轉(zhuǎn),箭頭正對著他的眼睛。
“王剝皮,你還記得我阿娘嗎?”陰影里突然站起個青年,袖口露出的燒傷疤痕像極了火焰的形狀,“她抱著我逃出火海時,后背被你砍了三刀,臨終前讓我記住你護心鏡上的虎頭紋?!鼻嗄暄壑虚W過淚光,卻在看見王剝皮腰間的血藤突然活過來時,突然怔住——那正是他阿娘當(dāng)年種下的復(fù)仇藤。
“原來你也有今日!”青年沖上前,卻被小普攔住。小普望向王剝皮逐漸被毒藤纏繞的身體,藤蔓上的倒刺正勾住他的衣袍,每勾住一處,就有鮮血滲出,在地面畫出“償還”二字。“因果循環(huán),絲毫不爽,”他聲音里帶著悲憫,“你活剮動物時,可曾想過它們的哀鳴?你焚燒村寨時,可曾想過嬰兒的啼哭?”
王剝皮突然發(fā)出非人的嚎叫,他的護心鏡“砰”地炸裂,碎片劃傷臉龐,鮮血滴在毒藤上,竟讓藤蔓瞬間瘋長,將他整個人吊在神樹的斷枝上。毒藤的倒刺勾進他的皮肉,每根藤須都在吸收他的鮮血,而被砍倒的神樹殘根處,正涌出黑色的樹汁,在落葉上蜿蜒成“絞刑”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