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大地的臘月初七,鵝毛大雪壓彎了老榆樹的枝椏,卻壓不住“萬獸皮莊”前的喧囂。吳剝皮穿著三層狼皮縫制的氅衣,腳蹬熊皮長靴,正舉著九節(jié)鋼鞭抽打一只瘸腿馴鹿——鹿腿上的皮已被剝下一半,血肉模糊的軀體在雪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翱春昧?!”他沖著手下的學徒咆哮,鋼鞭在鹿脖頸處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活剝時要順著毛茬下刀,鹿血濺在皮子上才夠亮!”
“吳老爺好手段!”圍觀的皮貨商們諂媚地笑著,腰間掛著的狐皮暖手筒還沾著新鮮的血漬,“聽說您新得的‘冰蠶雪狐裘’,連紫禁城的九門提督都出價三千兩!”
小普的草鞋踩過結(jié)冰的血灘,竹簍里的三只幼狐突然豎起耳朵,發(fā)出低低的嗚咽。他抬頭望向皮莊門楣,匾額上鑲嵌的狼眼寶石竟在滴血,門框上刻著的百獸圖里,所有動物的眼睛都轉(zhuǎn)向吳剝皮,仿佛在無聲控訴。“施主可知,”他按住腰間銅鈴,鈴聲里混著馴鹿的哀鳴,“五年前在長白山麓,你為搶獵人的‘雪貂秘典’,將對方綁在樹上喂熊,他臨終前的血,染紅了十三張貂皮?!?
吳剝皮的鋼鞭猛地頓在半空,后頸的寒毛直豎。那個暴風雪夜,熊的撕咬聲確實成了他的噩夢,此刻后腰的舊傷突然裂開,透過三層皮袍都能聞到血腥氣。他轉(zhuǎn)身盯著小普,卻見對方袈裟上落著片雪狐毛,正是他昨夜活剝的那只母狐身上的?!澳膩淼囊昂蜕校 彼Ρ蕹橄蛐∑?,鋼鞭卻在半空打了個結(jié),九節(jié)鋼環(huán)竟變成九只小蛇,吐著信子咬向他的手腕。
“?。∩?!”吳剝皮慘叫著甩鞭,蛇形鋼環(huán)卻死死纏在他手臂上,鱗片下透出藍紫色的光——正是他用來浸泡皮草的毒劑顏色。學徒們驚恐地看著東家手臂迅速腫脹,皮膚下竟凸起游走的動物輪廓,像極了被他活剝的雪狐、馴鹿、黑熊。
“吳老爺!您手臂上有狐貍在跑!”最年長的學徒驚叫,他曾親眼看見吳剝皮將幼狐扔進滾燙的硝水桶,此刻自己的掌心突然裂開,滲出的血珠竟凝成狐形。
小普走進皮莊后院,所見皆是人間地獄:鐵籠里關著斷爪的雪豹,木架上晾著未干的狼皮,皮下游走的血絲竟組成“冤”字。角落的木桶里,泡著十幾具幼獸尸體,水面漂著的金粉,正是吳剝皮用來裝飾皮草的,卻不知每克金粉都沾著動物的血淚。“你看這雪豹,”他指著鐵籠里奄奄一息的生靈,“它左前爪的斷口,和你十年前打斷的獵戶一模一樣,他臨終前,曾用斷指在雪地上畫下你的皮鞭圖案?!?
吳剝皮突然聽見身后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轉(zhuǎn)身看見三個渾身是血的影子——正是被他害死的獵人,此刻他們的傷口里鉆出皮草,每根毛發(fā)都在指向他?!熬让?!”他踉蹌著撞翻硝水桶,滾燙的毒水潑在腿上,竟在熊皮靴上燒出窟窿,露出的皮膚正迅速變成豹紋,疼痛如萬蟻噬咬。
“吳剝皮,你還記得我爹嗎?”角落里突然站起個少年,袖口露出的傷疤像極了皮鞭抽痕,“三年前你搶我家的紫貂群,我爹被你打斷雙腿扔在雪地里,臨終前讓我記住你的皮鞭聲!”少年眼中閃過淚光,卻在看見吳剝皮手臂上的狐影時,突然怔住——那正是他家養(yǎng)了十年的母狐“雪團”。
“原來你也有今日!”少年沖上前,卻被小普攔住。小普望向吳剝皮逐漸潰爛的手臂,傷口里竟長出雪狐的絨毛,每根絨毛上都映著被他活剝的動物的眼睛?!耙蚬h(huán),絲毫不爽,”他聲音平靜如深潭,“你活剝動物時,可曾想過它們也會痛?你用毒劑泡皮時,可曾想過毒水會回流?”
吳剝皮突然發(fā)出非人的嚎叫,他的鋼鞭“當啷”落地,卻在接觸雪地的瞬間,地面裂開冰縫,伸出無數(shù)動物的爪子,將他拖向皮莊地下室。地下室里傳來密集的抓撓聲,像是有千萬只野獸在啃噬墻壁,而墻壁上的獸皮突然活了過來,狼眼、狐眼、豹眼同時睜開,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