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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紅塵天,紅塵劫(六)

現(xiàn)代·臨終病房

消毒水的氣味像把鈍刀,在小普鼻腔里劃出細不可察的痛。他盯著監(jiān)護儀上起伏的綠線,聽著阿蠻每三次呼吸間夾雜的一次輕咳——和前世在襄陽戰(zhàn)場、秦淮牢房聽見的血泡聲不同,這次的聲響里帶著醫(yī)療器械特有的冷硬。她腕間纏著十二道淡紅紋路,在病號服袖口露出半截,像極了明末秦淮畫舫里她系過的蓮子手鏈。

“小師父,”阿蠻突然睜眼,聲音輕得像飄在氧氣面罩上的霧,“窗外的蓮花開了?!彼讣忸澪∥≈赶虼芭_,兩株并蒂蓮正在十一月的陽光里舒展,粉白花瓣間泛著極淡的金,如同南朝血帕、盛唐香囊、五代霞帔上的雙生蓮,終于在時空的褶皺里合為一體。

小普的戒尺——此刻是根刻著蓮花紋的木質(zhì)念珠——在掌心硌出紅印。他看見她床頭擺著的舊相冊:第三頁夾著片褪色的桃花瓣,是南朝棲霞山的;第七頁貼著張泛黃的戲票,印著“秦淮畫舫《牡丹亭》”;最后一頁是張嬰兒腳印,旁邊寫著“2003416,腕間胎記如蓮”——正是他初遇南朝阿蠻的日期。

“記得嗎?你總說‘應(yīng)無所住’,”阿蠻摘下氧氣面罩,指尖劃過他眉心的朱砂痣,那里不知何時紅得像滴凝固的血,“可我們偏要在‘住’里打轉(zhuǎn),你住于度我,我住于被你度。”她咳出的血滴在床單上,形成的形狀竟與前世每方血帕的蓮花分毫不差,“第十二次抄經(jīng),我終于寫對了‘老死緣無明’?!?

病房門“咔嗒”推開,穿白大褂的護工推著藥車進來,胸前掛著串刻有十二因緣的木魚——是南朝藏經(jīng)閣的老尼、盛唐西市的貨郎、五代吳越的掃地僧,每世都會出現(xiàn)的引導(dǎo)者?!靶∑?,”護工敲了敲木魚,聲音像極了靈山師父,“你可知她為何每世都叫阿蠻?”

監(jiān)護儀的蜂鳴突然變調(diào)。小普看著阿蠻腕間紋路正緩緩融入他掌心的生命線,那些被戰(zhàn)火、刀光、病痛刻下的印記,此刻化作金色光點,在空氣中拼出“無明”二字。護工取下木魚,露出內(nèi)側(cè)的十二因緣圖,“愛”“取”“有”三字被紅線重重勾連,如同他與阿蠻交纏的宿命。

“阿蠻者,無明也。”護工的聲音混著儀器的嗡鳴,“你執(zhí)著于破她的無明,卻不知自己才是執(zhí)炬逆風(fēng)的癡人?!毙∑盏哪钪橥蝗槐郎ⅲ局闈L落至阿蠻床底,露出她悄悄藏起的十二件信物:南朝的血帕、盛唐的香囊、五代的碎玉、宋末的護心鏡、明末的蓮子——原來每世的“取”,都成了今生床頭的“有”。

阿蠻的手突然攥緊他的手腕,體溫比監(jiān)護儀顯示的數(shù)字更涼:“別難過,你看——”她指向并蒂蓮,其中一株的花蕊里,竟嵌著前世每世殘缺的蓮花瓣,“我們不是在收集碎片,是在給執(zhí)念松土。”她的指尖劃過他掌心的戒疤,那里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完整的十二因緣圖,“現(xiàn)在該你破最后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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