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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此話一出,畫舫內(nèi)頓時落針可聞。

蕭越周身的氣勢頗為攝人,可秦昭只是靜靜與他對視,聽了這話,眼底就連一絲波瀾都未起。

竟絲毫不輸。

在場眾人都被這幕驚得說不出話,顧長洲暗道不好,忙出圓場:“將軍有所不知,我家先生身子不好,剛大病了一場,的確不能飲酒。”

“大病一場?”

蕭越視線在秦昭臉上打量片刻,的確看出此人臉色蒼白,消瘦的臉上一副病容。

“原來是個病秧子?!笔捲街е掳停匦聨闲σ?悠悠道,“那本將軍還得與你賠罪?”

秦昭:“無妨,蕭將軍不必放在心上。”

蕭越:“……”

桌上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意思是他接受將軍的道歉?這人怎么敢用這個態(tài)度——

蕭越被人噎了一下,卻渾然不見生氣,朗聲笑了笑:“有意思,真有意思……都動筷吧,別愣著了?!?

一頓飯吃得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食不知味。反觀秦昭,倒是絲毫沒受影響,閑適得仿佛這只是場普通的家宴。

蕭越幾乎沒怎么動過飯菜,只是沉默地飲著放在面前的酒,一杯又一杯。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jié)束,眾人接連放了筷,卻沒人敢走。蕭越臉上已經(jīng)有了醉意,他視線迷離地朝周遭一掃:“都吃完了?那便走吧?!?

說完,也不理會旁人,搖搖晃晃站起身。

有同行的下屬想去扶他,卻被他用力推回去:“滾,本將軍還用你扶?”

他轉(zhuǎn)身朝外走去,腳步雖有虛浮,但還算穩(wěn)當(dāng)。

蕭越帶來的那幾位下屬連忙向眾人告辭,雙方有禮有節(jié)地道了別,接連走出畫舫,神情中皆是松了口氣。

顧長洲和秦昭留到了最后。

顧長洲壓低聲音問:“就這么讓他走了?”

“不會?!鼻卣巡痪o不慢地喝完最后一杯茶,用絲帕擦凈了手指,才起身,“我們也出去吧?!?

二人出了畫舫,原先那些同行的人已經(jīng)各自離開,不知去向。還沒等二人走到前廳,忽然有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對方道:“我家將軍想請這位先生單獨一敘。”

這人一身平民打扮,走路卻不見絲毫聲響,顯然也是有武藝在身的。顧長洲遲疑地看向秦昭,后者卻道:“你回吧。讓阿七也先回去,告訴我夫郎我要晚一些才能到家,讓我別擔(dān)心?!?

“我去會會那位將軍?!?

依舊是畫舫。

不過這艘畫舫比先前他們吃飯那個更小,也更不起眼。領(lǐng)路那侍從只是幫著秦昭推開門,便候在了一旁。往里看去,里頭只放了一張案幾,蕭越背對他坐在畫舫里。

秦昭走進(jìn)去,感覺到船略微晃動,回頭一看,侍從已經(jīng)解開系在岸邊的韁繩,船槳用力一推,將船推出了水岸。

畫舫一直行至湖中央才停下。

隨后船頭一輕,侍從縱身一躍,以輕功漂浮,轉(zhuǎn)眼便回到了岸邊。

如此,畫舫里只剩下秦昭和蕭越。

秦昭無聲地?fù)Q了口氣,走至蕭越身邊,見他倒了兩杯酒,微皺了眉。

“你沒酒是活不下去嗎?”秦昭在蕭越對面坐下,平靜望向他,“蕭越?!?

“我活不活得下去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反倒是你……我還挺想知道,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蕭越將其中一杯推到秦昭面前,抬起頭,冷冷道:“秦、殊?!?

秦昭沉默不語。

如今的皇室姓祁,榮親王作為當(dāng)朝唯一的異姓親王,姓秦,名殊,字承朝。

當(dāng)初秦昭流落臨溪村,記憶受損,便依照殘存的記憶,給自己化名秦昭。

今夜無星無月,畫舫在湖心靜靜漂浮,懸掛在船頭的燈籠猶如漫漫長夜的一盞孤燈,微微晃動,寂寥靜默。

畫舫內(nèi)是同樣的靜默,蕭越仰頭飲了口酒,笑道:“當(dāng)年權(quán)勢滔天的攝政王,放著王爺不做,隱姓埋名,還跑去參加科舉。怎么,嫌自己隱退后無聊,一把年紀(jì)還想再證明一次自己的才華?”

前后這么短的時間,蕭越就已經(jīng)將他打聽得清清楚楚,倒是不簡單。

秦昭一難盡地看向他,提醒道:“我可比你小五歲?!?

蕭越:“……”

“你這人說話還是這么討人嫌?!笔捲浇o自己倒了杯酒,“嘗嘗,這可不是酒樓那劣酒,是我從邊疆帶來的馬奶酒,平日里可喝不到?!?

秦昭這才注意到,杯中的酒顏色乳白,細(xì)聞下還有一股淡淡的奶香,的確與尋常酒不同。

秦昭眸光微微一動,可還是搖頭:“我是真不能喝?!?

蕭越原先不以為意地神色終于褪去,皺了眉:“你到底……”

秦昭按了按眉心。

他大病初愈,今日出來得太久,已經(jīng)有些吃不消:“你當(dāng)我裝病呢?”

這次輪到蕭越沉默了。

他凝視秦昭片刻,沉聲問:“究竟怎么回事?我以為你——”

“以為我是主動隱退?”秦昭嘆了口氣,“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沒錯?!?

蕭越:“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

蕭越手指在酒杯上輕輕摩挲,悠悠道:“我雖遠(yuǎn)在邊疆,但也聽說了不少事。”

“當(dāng)年小皇帝即位時才十二歲,先帝不放心,將他托孤于你。恰逢時局動蕩,你斬殺貪官無數(shù),卻落了個狼子野心的名頭?!?

“……這謠是你故意的吧?”

“是?!鼻卣哑届o道,“你不也是怕我奪了你的兵權(quán),才去邊疆躲了這么多年么?”

蕭越咒罵:“老子才不是怕你——”

秦昭抬眼看向他。

蕭越話音一滯,轉(zhuǎn)移了話題:“接著說,后來怎么回事?”

秦昭道:“先帝重病多年,朝野上下貪官橫行,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想要將其連根拔起,走不了正道。”

蕭越:“所以,你就借著名頭將他們都?xì)⒘烁蓛?,趁機(jī)換成了自己的人。”

這便是坊間傳說,攝政王為鏟除異己,嗜殺成性的緣由。

秦昭指正:“是換了有才能之士?!?

“都一樣,反正都是你的人?!笔捲綌[了擺手,又道,“這些我早就知道,后來呢?”

秦昭道:“我用了足足五年才穩(wěn)定局勢,加之圣上漸漸成長,我便開始準(zhǔn)備隱退?!?

蕭越明白過來:“你故意對外塑造個奸惡之臣模樣,待時機(jī)成熟,與那小皇帝做一場戲,讓他順理成章誅殺奸臣,攬回大權(quán)?!?

秦昭點頭:“對?!?

這些事情秦昭近期才逐漸回想起來。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損耗的記憶已找回七七八八,若非如此,他也不敢這么輕易在蕭越面前現(xiàn)身。

他與蕭越不合是真。

蕭家素來最是維護(hù)皇權(quán),當(dāng)初先帝臨終前托他攝政,許多人害怕皇權(quán)旁落,蕭越便是最反對的那個。

可蕭越斗不過他,才負(fù)氣出走,自請駐守邊疆。

之后的那幾年,蕭越在邊疆依舊關(guān)注著京城的動向,逐漸明白了秦昭的意圖。而秦昭也從未想過要動他的兵權(quán)。

他們二人都了解,彼此所作所為,皆是為了這朝堂的穩(wěn)固。

可哪怕是蕭越,知道真相后,也不由暗暗心驚。

權(quán)勢是這世上最容易改變?nèi)诵牡臇|西,多少人在這上面嘗到了甜頭,從此性情大變。可此人掌權(quán)多年,竟然能說放手就放手。

這是何等的心性才能做到?

蕭越定了定心神,沒再亂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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