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他看到邢朗掐著腰站在兩堆垃圾中間開出來的小道里,沖著站在齊腰的湖水中撈尸體的刑警喊道:“水里那幾個,先上來!”
有人問他怎么了。
“湖里的水比糞池子都臟,你們不要命根子了?把襠護好再下去撈尸體!”
水里的幾個刑警連忙淌著水跑上岸,從他手里各拿了幾只塑料袋躲在了沒人的垃圾堆后面。
看到這兒,魏恒著實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不用下水,不用護著襠,也不用操心下邊兒發(fā)炎。
一袋袋尸塊被送到雨棚下,魏恒和法醫(yī)助理把每一袋兒都拆開看了。他發(fā)現(xiàn)這些尸塊的腐爛情況差異顯著,當在一個袋子里發(fā)現(xiàn)第二只人體的左手時,才篤定了心里的猜想。
站在水里撈尸體的邢朗忽然朝這邊大喊:“魏老師!”
魏恒下意識的應了他一聲,只是嗓門遠不如他大,然而再拔高嗓門已是不能,于是走到雨棚邊,遙望著他。
邢朗問:“能不能拼出一個全乎人?!”
魏恒抿了抿嘴唇,提起一口氣,費勁九牛二虎的力氣才勉強讓自己的聲音穿過風雨落在他耳邊。
“你們再加把勁兒,我能給你拼出兩個!”
然后,他看到邢朗似乎是愣了一下,站在水里兩三秒都沒動靜。隨后邢朗用力的往水面上踢了一腳,揚起胳膊在四周指了一圈,指揮刑警們擴大搜查范圍。
雖然距離遠,魏恒聽不到他在說什么,但是略讀一讀他的唇語,就知道那話肯定不好聽,甚至還有幾句粗話。
魏恒唇角一挑,移開目光仰頭看向還在落雨的天幕。
搜查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在這兩個多小時里,魏恒測量了兩只足長不一的右腳,推斷出死者的身高和體重,又把已經(jīng)找到的尸塊分類稱重,感覺差不多能夠拼出兩副完整的尸體才叫停。
天氣情況實在惡劣,邢朗留下了幾個人繼續(xù)在現(xiàn)場搜查,帶著大部隊先撤了。
剛從污水湖里出來,邢朗就脫掉雨靴扔到了垃圾堆里,領(lǐng)著一群人走向警車的途中接了個電話:“你過來?來哪兒?我們都收隊了,法醫(yī)室等著吧。秦放,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就是故意的——”
魏恒走在旁邊,勉強跟的上他的步子。只是下雨天路滑,地面又不平穩(wěn),形成一片片高低不平的水洼。邢朗踩著一雙厚底登山靴在積水里走來走去如履平地,他當然就做不到了。
他拄著雨傘挑挑揀揀四處尋找落腳點,還不得不加快步子跟上領(lǐng)頭的邢朗,冷不防腳底猛地打滑,身體往后一倒,頓時失去平衡。
眼看就要摔在泥湯里,一條手臂忽然伸過去攬住他的腰,用力把他往前帶了一下。
邢朗講著電話一心二用,余光看到魏恒消瘦的身板將倒不倒的模樣,捎帶手的扶了他一把。
這人橫在自己腰后的手臂沒有放下去的意思,于是魏恒往旁邊撤了一步,只顧低頭看路,權(quán)當剛才的意外沒有發(fā)生過。
片刻后,邢朗掛了電話,扭頭沖他一笑:“腰挺細?!?
魏恒:……
回去的時候,魏恒有意躲著他,沒坐他的車,坐在一個身材高大,長相明俊的刑警車上。剛才指揮現(xiàn)場搜查的除了邢朗還有他一個,其他人都叫他‘宇哥’。
路上,他主動自我介紹:“陸明宇。”
這個陸明宇五官周正,兩道眉毛像是修剪過的斜飛入鬢,很有些古俠小說中對正義之士‘器宇軒昂,英眉皓目’描寫的精髓。
和他簡單聊了兩句,魏恒覺得人民警察就應該是他這個樣,如此一身正氣,且平易近人。
回到警局,魏恒率先摸進男衛(wèi)生間洗手洗臉洗脖子,見衛(wèi)生間里沒有第二個人,于是扯了幾張紙沾水,蹲下擦鞋子。
聽聞樓道里腳步聲逼近,他連忙站起身把紙巾扔到垃圾桶,打開水龍頭洗手。
他并不同任何人寒暄,關(guān)閉水龍頭拿起靠在洗手臺上的雨傘走出衛(wèi)生間,無視身后人的悄聲議論。
剛才邢朗說在四樓會議室開會,而且著重點名要他參加。魏恒上了一層樓,剛出樓梯拐角就看到隊長辦公室斜對面的法醫(yī)室門前站著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是邢朗,邢朗身上差不多全濕透了。此時他把外套脫掉拿在手里,僅著一件薄薄的灰色圓領(lǐng)毛衣。正在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人說話。
雖然樓道里人來人往,腳步聲繁雜,但邢朗還是機敏的捕捉到了雨傘敲擊在地面上的有序聲響。
魏恒才朝他們走了兩步,就見邢朗忽然轉(zhuǎn)過頭,向他招了招手。
在邢朗向自己招手的一瞬間,魏恒看到邢朗手里的那份文件,且在文件第一頁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那是他的檔案。
魏恒忽然放慢了步子,握緊了傘柄,走向他的短短幾步中默默的深提了一口氣,刻意的無視了他手中的那份檔案。
等魏恒走近,邢朗再自然不過的卷起手里的文件慢悠悠的敲著左手掌心,看了魏恒一眼,又看向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簡單介紹一下,這位是劉局聘請的顧問,叫魏老師。這位是——”
“是你!”
魏恒一心只想著邢朗手里的檔案,忽然聽到這個穿白大褂的男人高聲咋呼,登時被嚇了一跳。
“我的天吶!竟然能在這兒見到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秦放啊,秦放!”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