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津市城市的周邊分布著幾個規(guī)模不一的垃圾場,是城市里生活垃圾和工業(yè)垃圾的暫時聚集地,所有的垃圾分類處理過后,大部分將運往焚燒廠,變成從地面涌向天空的一股濃煙。
蕪津市臨水而建,一條余江水切著城市東面流過,江水的一條分支無法匯入大海,成了一片死湖,死湖邊就坐落著蕪津市最大的垃圾排泄地。
發(fā)現尸塊并且報案的是垃圾場的分類人員。因為這兩天風大雨大,垃圾污染湖水的情況愈演愈烈,所以工人們披著雨衣加班加點的分類處理垃圾。
一個裝著尸塊的黑色塑料袋,忽然出現在層層生活垃圾之下。
魏恒隨著大部隊趕到的時候,勘查組的警員已經分布在一座座小山似的垃圾堆上,披著風雨搜尋尸塊。
暴雨也壓不住垃圾場中細菌的增生繁殖,即使有雨水壓制,垃圾場的氣味也是相當令人感到窒息。在這片窒息的環(huán)境中,警員們在空地上臨時搭了一個雨棚,搜尋來的幾只黑色塑料袋就擱在雨棚下。
邢朗小跑竄入雨棚,打開其中一只黑塑料袋,就看到七零八落的腸子裹挾著尸塊躺在袋子里,尸水黏膩,蟲蟻亂爬。
幾個沒經驗的刑警往里看了一眼,紛紛捂著嘴跑到雨棚邊上干嘔。
邢朗雖然經驗豐富,但是手段如此惡劣,把尸體分解的如此‘細致’的碎尸案著實少見。他面色陰沉的把袋口合上,拔掉白手套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你在哪兒?出現場了你還休個屁休!趕快回來!”
他正和法醫(yī)交涉,忽見魏恒蹲在他身邊,又把袋口打開,探出食指隔著白手套在尸塊上按了按,隨后觀察尸塊的切割表面。
魏恒面色平靜,神態(tài)專注,倒是身經百戰(zhàn),有條不紊的模樣。
邢朗看著他手法嫻熟的翻了一遍腸子,黃褐色液體立刻染滿了他的十根手指,而他渾然不覺似的,又打開了另一個裝著石塊的垃圾袋。
魏恒對這些血淋淋的尸體的容納度超乎他的想象,他本以為魏恒會像上一位精英一樣,看一眼尸體就捂著鼻子吐半天。萬沒想到魏恒能把這一堆爛腸子翻出一朵花來。
忽然之間,邢朗就忽然就涌起一二分對此人的信任。
“法醫(yī)的活兒你也能干?”
他問。
魏恒偏著頭觀察尸塊切割面的痕跡,淡淡道:“一點點?!?
他又移到另一只塑料袋面前,邊觀察邊說:“肌肉和皮下組織已經開始產生氣體導致尸體表面**氣腫,死亡時間大概在七至八個晝夜?!?
“你說的是死亡時間,那拋尸時間呢?”
魏恒撒開塑料袋口,看著邢朗問:“你認為這里不是第一現場?”
邢朗給他一個‘你這不是廢話嗎?’的眼神,然后抬手虛指了一圈,道:“看看這里的環(huán)境,出入的只有垃圾場的工作人員。如果這里是第一現場,死者的身份基本就可以固定在工作人員里。死亡等同于失蹤,就算咱們不清楚他們有沒有人失蹤,內部的人還不清楚嗎?現在發(fā)現尸塊,垃圾場那邊到現在都沒有動靜,那就說明這些尸塊不是內部人員,只能是‘外來人口’。”
出于第一印象敗壞好感度,魏恒只覺得他粗魯又狡猾,即使邢朗分析的頭頭是道,他也很不情愿承認邢朗的腦子轉的利索,想的清楚。
魏恒道:“你說的外來人口,只能被垃圾車運過來?!?
邢朗看了一眼還在垃圾堆上翻找碎尸的刑警們,末了又垂下眼睛看他:“說說你的理由?!?
魏恒起身走到雨棚邊,把雙手伸出去借著雨水洗刷手套上沾染的臟水,淡淡道:“這里的地面凹凸不平,有很多亂石和碎玻璃,碎尸又丟在最靠近湖邊的地方,離場邊很遠。電動車和自行車很難進入垃圾場內腹,攜帶裝有碎尸的塑料袋又很引人注目,而且垃圾堆很高,人力很難扔上去。目前看來最后可能拋尸的工具就是垃圾車?!?
邢朗從一人手中拿過去一件雨衣,邊往身上套邊說:“先不著急劃定嫌疑人范圍,你想辦法確定垃圾車拋尸的時間?!?
魏恒沒搭腔,向助理法醫(yī)要了一只證物袋,又回到尸塊前蹲下,拿著鑷子從**的尸塊中連皮帶肉切下來一塊,放進證物袋:“垃圾場是蚊蟲增生的地方,蚊、蠅、等雙翅目卵生類昆蟲很多。普遍情況下,一個人死在野外不到十分鐘就會吸引蠅類產卵,這兩天雖然暴雨,但是兩天前的氣溫居高不下,是繁殖蟲卵的好天氣。我剛才查過天氣表,兩天前的氣溫平均在三十四度左右,蟲卵經過八到十二個小時就可以腐化成蛆,這種蛆的生長速度是每天0.24到0.30厘米。帶幾只蛆回去鑒定蟲齡測量長度,大概就能知道拋尸的日期?!?
聽他說完,邢朗也穿好了雨衣,系著雨衣暗扣笑問:“你還學過生物?”
魏恒站起身離開味道刺鼻的尸塊,把證物袋交給法醫(yī)助理,迎著他的目光,即虛偽又客套的笑了笑:“一點點?!?
邢朗系扣子的動作慢了許多,認認真真,慢條斯理的把他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重新打量了一遍。好像剛才在辦公室里的會面不作數似的。
就是他這過于直白,且毫不避諱的眼神。魏恒被他這似曾相識的眼神看的再次心生不適,迎著他的目光跟他對視了幾秒就頂不住了,只能偏開頭無視他。
邢朗心里有點納悶,心道他長得這么沒有親和力?怎么這位魏老師總是對他避之不及的樣子?莫不是自己已經被這人不動聲色的討厭了?
然而魏恒側過身避開他的目光,沒事找事的踩了踩培著雨棚桿子的土,和旁邊的刑警說起雨棚經不住風雨,馬上就要塌了。
的確,臨時搭建的雨棚質量很差,不一會兒就被風吹的七搖八晃,像一把破傘似的預被狂風掀去頂蓋。
“頭兒!”
暴雨天不能露天使用步話機,所以現場刑警的交流基本靠吼。
一個站在湖邊的刑警用雙手圍了個喇叭放在嘴邊,大喊道:“又發(fā)現一袋!”
邢朗朝他抬了抬手,卻沒著急過去,而是拿起鏟子鏟了幾鐵鍬土,把栽著桿子的周邊土壤培的結結實實,末了又狠狠跺了幾腳。確定把桿子栽結實了,他撩起雨衣帽子蓋在頭上,邁步走入風雨中。
魏恒脫下白手套扔到地上,雙手揣在風衣口袋里站在桿子旁,眼角余光看著他逐漸沒入風雨之中的背影。
他本以為邢朗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勞動力,把他也趕到垃圾堆里找尸塊。不料邢朗栽好桿子準備干活兒的時候只是瞟了自己拄在身前的雨傘一眼,竟然什么都沒說,帶上雨衣帽子就出去了。
魏恒不知道自己遭遇的是新人應有的關照,還是邢朗對他特有的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