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什么是看武安侯禾晏,還是看禾二小姐禾晏
; 青瑯已經(jīng)回到了手中,可此刻禾晏的心里,并無一絲喜悅。她就這么死死的盯著肖玨懷中的婦人,她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過去,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抬步,眾目睽睽,會被懷疑,她現(xiàn)在是武安侯禾晏,同武將禾家沒有半分關(guān)系,如果此刻上前,不知道會給局面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肖玨回過頭,將婦人的身體輕輕放回地面,看向文宣帝:皇上,禾二夫人以性命證實(shí)禾如非欺君之罪。禾如非冒領(lǐng)功勛,禾家人欺君罔上,如此大逆不道之徒,理應(yīng)當(dāng)誅。萬望陛下嚴(yán)懲有關(guān)罪人,絕不姑息。
陛下!禾如非惶然道:臣冤枉!
皇上,許之恒也高聲叫屈,臣都是被逼的,是禾如非做下的這些事,與臣沒有半分關(guān)系,臣也是受害者,什么都不知道??!
文宣帝眉頭一皺,腦仁疼的厲害,沉聲道:來人,將禾如非與許之恒帶下去。查抄禾許二家。
這就是要算總賬了,四皇子廣朔心中一動,上前道:父皇,那徐相……
他可還沒忘了徐相,許之恒與禾如非,都沒有徐敬甫來的重要。肖玨好不容易才創(chuàng)造出了這么個機(jī)會,要是不能借此撼動徐相的地位,日后再想要有這樣的天時地利人和,可就太難了。
徐敬甫臉色難看至極,到了眼下這個時候,禾如非已經(jīng)保不住了,如果禾二夫人沒出來,還能在之后徐徐圖之,但禾二夫人不僅出現(xiàn),還以命相證,他太了解文宣帝了,文宣帝對禾二夫人的憐憫,會催化對禾許二家的憤怒。
連帶著他都要遭殃。
陛下,老臣對陛下一片丹心,請陛下明察!徐敬甫看向文宣帝,目光坦蕩。若是從前,文宣帝還會覺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如今,只要一想到肖懷瑾呈上來的那三封信函,再看徐敬甫的作態(tài),便覺得惡心。
他面無表情的道:關(guān)入大牢,待審。
是。四皇子心中大喜。
太子神情有些慌亂,他當(dāng)然不愿意此事發(fā)生,可看眼前局面,今日分明是肖懷瑾有備而來,連徐敬甫自己都沒想到,肖玨手中的證據(jù)究竟有多少,根本無人知道。一個又一個,只怕老早就在為今日做準(zhǔn)備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先靜觀其變,等肖懷瑾的底牌都用盡了,他再想辦法圖后事。
廣延沒有說話,禾如非與許之恒都被帶走了,徐敬甫不能讓自己也如他們二人一樣狼狽,便整了整衣領(lǐng),淡淡道:老臣自己走。
路過楚昭不遠(yuǎn)時,徐敬甫看了一眼楚昭,楚昭垂眸站在文官人群中,沖他微不可見的點(diǎn)了一下頭,徐敬甫心下稍安。不能指望廣延那個蠢貨在外頭動手,幸而還有一個楚昭,楚昭心思細(xì)膩,又跟了自己這么多年,有他在外頭,情況也不算太糟。
只是沒料到,肖懷瑾竟然會借著禾如非來對付自己,這一局,是他小看了肖玨。
至于烏托來的幾位使者……肖玨掃了他們一眼,道:今日天星臺一事,事發(fā)突然,接下來幾日,幾位使者就安心住在朔京城。等此事告一段落,再做日后打算。他轉(zhuǎn)向文宣帝,皇上以為如何
文宣帝此刻腦子已經(jīng)格外混亂疲倦,聞便招了招手,道:就照你說的做。
瑪寧布臉色一變,意識到這一下,連他們也走不了了。這肖懷瑾好生厲害,人人都知道他的對頭是徐敬甫,卻偏偏對準(zhǔn)了禾如非開刀。今日一過,不僅禾許二家倒霉,連徐敬甫日后會怎么樣都不好說。有時候?qū)κ植┺?拼的就是一兩顆棋子間的較量。徐敬甫也就罷了,禾如非與他們?nèi)A原一戰(zhàn)的約定泄露,別說是開設(shè)榷場,只怕求和一事,也會生出波折,如此一來,烏托國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優(yōu)勢蕩然無存,難保日后不會功虧一簣。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眼下不是正面交鋒的好時機(jī),是以瑪寧布便微笑著道:這是自然。
陛下,肖玨上前一步,聲音放低了些,雖然禾二夫人也是禾家人,可今日主動揭露禾家騙局,不惜以命相博,功過相抵??丛谡嬲娘w鴻將軍曾為大魏披荊斬棘,沙場浴血的份上,請陛下容許微臣將禾二夫人的尸首安葬,入土為安。
肖都督,這可有些不妥太子蹙眉道:怎么說,她也是知情的,也是犯了欺君罔上的之罪,你怎么能為罪人求情
她是飛鴻將軍的生母。肖玨看向他,目光凌厲,得饒人處且饒人,殿下。
太子輕咳一聲,不說話了。
文宣帝已經(jīng)由內(nèi)侍扶著起身,聞看了一眼那地上早已沒了氣息的婦人,心中生出一絲惻隱。一個母親為了死去的女兒伸冤,不惜獻(xiàn)出自己的性命,到底是有些可憐。況且……人都死了,罷了,他也就懶得再計(jì)較這些了。
他道:允。
肖玨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今日天星臺一宴,斷無半分開懷,死的死,抓的抓,還教人看清了一樁若干年前天大的冤屈。誰能想到在戰(zhàn)場上戴著面具的飛鴻將軍,竟然與后來同朝為官,廣受愛戴的飛鴻將軍不是一個人。而那個近乎傳奇的女子,死的還是如此凄慘,同她的經(jīng)歷放在一起,格外諷刺。
地上斷斷續(xù)續(xù)凌亂的撒著血跡和兵器,帝王與貴人們離開,天星臺上一片狼藉。風(fēng)聲仿佛嗚咽,吹得人眼睛發(fā)酸。肖玨回過身去,看見禾晏緩慢的,一步一步的朝禾二夫人的尸身走去。
她走的極慢,好像每走一步,都要耗費(fèi)很大的力氣,臉色一絲血色也無,如同找不到家的迷路的旅者,即將要迷失在沙漠里了。
肖玨輕聲叫她:禾晏。
禾晏并無所覺,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地上的婦人,她走到禾二夫人跟前,微微顫抖著手想去摸她的手,甫一伸手,又縮了回來。
婦人的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嘴角卻微微勾著,像是在笑,卻又含著幾分苦澀。她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著自己的母親,過去的那些年,她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還不能看的太過長久,否則被禾大夫人發(fā)現(xiàn),又要被訓(xùn)斥一番。
她想叫一聲母親,可是卻也知道,就算自己叫了,也再也不會有回應(yīng)了。
心頭猛地一痛,來勢洶洶,幾乎要教她窒息,禾晏驀地吐出一口鮮血。
肖玨:禾晏!
她軟軟倒了下去。
那一頭,林雙鶴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急忙跑過來,見禾晏唇角的血跡,驚了一跳:禾妹妹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剛剛和禾如非比劍受了內(nèi)傷怎么辦怎么辦
肖玨打橫將禾晏從地上抱起,對他道:你跟我過來。又吩咐身側(cè)手下,將禾二夫人尸身仔細(xì)收殮,等我回來再說。
林雙鶴著急禾晏傷勢,便也沒多說,跟著肖玨上了馬車。他們這頭的動靜落在其他人眼中,楚昭微微一怔,目光隨著肖玨的背影遠(yuǎn)去,他似是想跟上去,耳邊有聲音響起:徐相如今出事,四公子,咱們得想辦法救人。
須臾間,楚昭眼中的情緒盡數(shù)收起,再看向面前人時,聲音已經(jīng)帶了一絲擔(dān)憂:理當(dāng)如此。
身側(cè)的同僚捅了一下燕賀的胳膊,問他道:燕賀,你怎么站著發(fā)呆
過了很久,燕賀才回過神,搖頭道:沒什么。他又看了看四周,沒看見肖玨的身影,就問:肖懷瑾呢肖懷瑾在什么地方
剛剛武安侯吐血了,可能是同禾如非比劍的時候受了傷,那人老實(shí)回道:肖都督帶著武安侯走了,林公子也去了,估計(jì)是去治傷了吧。不過……我就說飛鴻將軍怎么如此不濟(jì),連初出茅廬的女子也打不過,原來根本就不是真的飛鴻將軍,嘁!
女子怎么了燕賀看向長空,聲音微沉,飛鴻將軍自己,本來不也就是個女子么。
這話說的同僚語塞,半晌過后,才道:說的也是啊,這樣的奇女子,若是還在世就好了??上Ъt顏薄命,我過去都沒見過許之恒先前的那位夫人是何模樣,要是見過了,如今還能拿出去說嘴,我見的,是飛鴻將軍。對了,南光,他想起了什么,問燕賀,你當(dāng)年在賢昌館讀書的時候,不是與飛鴻將軍是同窗嗎那個時候,應(yīng)該就是真正的飛鴻將軍,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啊,既是女子,雖然戴著面具,難道你們就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嗎
沒有。燕賀道。
什么
他想起那個在趁夜起床到后院的竹林里偷偷練劍的少年,風(fēng)雨無阻,雷打不動,練的吃力卻執(zhí)拗,原先覺得不過是做無用功,如今想來,反而是他目光短淺。他們一眾少年,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禾大公子的身份,不是因?yàn)樗麄兇中拇笠?而是因?yàn)樗龑⑺袑儆谂拥淖晕?都拋棄了。
她做的比男子更好。燕賀回答。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