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城的夜幕，總帶著一種賽博朋克特有的、光怪陸離的喧囂。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反射著永不熄滅的霓虹廣告，懸浮車流如同發(fā)光的血管在城市峽谷間穿梭，將人造的白晝延續(xù)至深夜。然而，在這片由金屬、數(shù)據(jù)和欲望構筑的繁華表皮之下，潛藏著另一個更加原始、更加黑暗的世界。位于城市底層、如同城市瘡疤般的舊工業(yè)區(qū)與廢棄地下管網(wǎng)深處，是法律光芒難以觸及的陰影角落，那里滋生著各種灰色交易與地下文化，其中最為血腥、也最引人矚目的，便是地下無限制格斗圈。
這些格斗場通常隱藏在偽裝成倉庫、地下酒吧甚至廢棄地鐵站的場所?？諝庵杏肋h混雜著汗液、血液、廉價興奮劑和狂熱觀眾嘶吼時噴出的唾沫星子的味道。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實時播放著拳拳到肉、鮮血飛濺的搏斗場面，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電子樂和賭徒們瘋狂的叫嚷。在這里，力量、金錢和瞬間的刺激是唯一的信仰，生命往往廉價得如同可以隨意丟棄的籌碼。
近幾個月來，這個本就混亂的世界，卻流傳起一個更加詭異、令人不安的傳說。幾名原本籍籍無名的格斗手，如同彗星般崛起，他們展現(xiàn)出驚人的耐力和恢復能力，仿佛不知疼痛為何物。即使遭受足以讓常人瞬間斃命的沉重打擊，他們也能在短暫的頹勢后，以更加狂暴的姿態(tài)重新站起，眼神空洞，力量卻呈幾何級數(shù)增長。坊間開始稱他們?yōu)椤安凰肋x手”。起初，這被視為某種新型基因強化技術或極端訓練法的成果，是地下世界津津樂道的談資。但很快，伴隨著這些“不死選手”的出現(xiàn)，一系列無法解釋的離奇死亡事件開始發(fā)生——并非在擂臺上，而是在賽后或訓練中，死者往往身體扭曲，表情極度痛苦，仿佛生命力被某種無形之物抽干，現(xiàn)場卻找不到任何外力襲擊的痕跡。這種異常死亡，帶著一種非自然的邪異氣息，逐漸引起了官方秘密機構“基石廳”的注意。
基石廳秘密基地，指揮中心。時間已是深夜，但這里依舊燈火通明。巨大的全息沙盤上，千禧城的三維模型緩緩旋轉(zhuǎn)，其中幾個位于地下深處的光點被標記為高亮紅色，不斷閃爍著警告信號。空氣中有一種緊繃的沉默，只有儀器低沉的嗡鳴和偶爾響起的加密通訊提示音。
郁堯站在控制臺前，身姿挺拔如松，但眉宇間鎖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凝重。他剛剛審閱完一份由外勤情報員冒死送回的內(nèi)部報告，內(nèi)容詳細記錄了最近三起與“不死選手”相關的異常死亡事件的法醫(yī)初步分析和現(xiàn)場能量殘留檢測數(shù)據(jù)。報告中的描述觸目驚心：死者生理機能瞬間衰竭，細胞活性以違背常理的速度枯竭，更詭異的是，檢測到一種極其微弱、卻充滿冰冷惡意的非標準能量簽名，這種能量結構復雜古老，與目前已知的任何科技或自然現(xiàn)象都不吻合，反而更接近……某種邪異的儀式殘留。
“情況比預想的更嚴重?！庇魣虻穆曇舻统粒蚱屏耸覂?nèi)的寂靜。他轉(zhuǎn)過身，看向靜靜站在觀察窗前的紀憐淮。窗外是模擬的自然景觀，但與城市真實的喧囂形成諷刺的對比。
紀憐淮沒有立刻回應。她背對著郁堯，目光似乎穿透了虛擬的景色，落在遠方那座真實城市的陰暗面。丹田內(nèi)的玄珠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冰涼的悸動，并非警示危險，更像是一種對同源異質(zhì)能量的遙遠共鳴與……厭惡。自從經(jīng)歷了“鏡像都市”副本中與墨淵的最終對決，她的共情力以及對異常能量的感知達到了新的高度。即使身處堡壘般的基地，她也能隱約感受到城市深處某些角落正在滋生的、不祥的扭曲感。
“不死選手……非正常死亡……邪異能量簽名……”紀憐淮緩緩轉(zhuǎn)過身，她的眼神平靜，卻帶著洞察秋毫的銳利，“聽起來，不像是簡單的科技濫用或黑市交易。更像是有某種……古老而危險的東西，在利用這些格斗場作為溫床?！?
郁堯點了點頭，走到她身邊，將加密數(shù)據(jù)板遞給她?！俺醪椒治鲋赶蛞粋€我們之前僅有零星檔案記錄的隱秘組織——‘痛楚神殿’。一個信奉通過承受和施加極致痛苦來換取力量或接近神性的極端邪教。歷史上，他們曾零星活動，但規(guī)模很小，很快被鎮(zhèn)壓。沒想到，他們會在這個時代，以這種方式重現(xiàn)，而且手段……更加詭異和系統(tǒng)化。”
紀憐淮快速瀏覽著數(shù)據(jù)板上的信息，包括死者扭曲的尸體照片、能量頻譜分析圖，以及一些模糊的、關于“痛楚神殿”古老教義的片段摘錄——充斥著“獻祭”、“契約”、“痛苦凈化”等令人不適的字眼。她的共情力讓她即使透過冰冷的文字和數(shù)據(jù)，也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絕望、瘋狂以及對生命的極度蔑視。
“他們選擇地下格斗場，不是偶然?！奔o憐淮放下數(shù)據(jù)板，指尖無意識地輕觸丹田位置，玄珠的悸動更清晰了一些，“那里匯聚了最原始暴力的情感、對力量的極度渴望、以及……大量可以被輕易消耗的生命。是進行某種邪惡篩選或儀式的絕佳場所?！?
“這正是我們擔心的?！庇魣蛘Z氣嚴肅，“如果‘痛楚神殿’真的卷土重來，并且掌握了某種我們未知的、能夠操控生命力和意識的技術或……超自然力量，那么他們的目的絕不僅僅是制造幾個超級打手那么簡單。那些異常死亡的選手，很可能只是……失敗的實驗品或者被榨干價值的祭品。我們必須盡快查明他們的真正目的、運作方式以及核心成員。”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直視紀憐淮：“常規(guī)的調(diào)查手段很難深入那個圈子，而且涉及可能的神秘側(cè)力量，基石廳需要你的特殊能力。憐淮，我希望你能牽頭這次調(diào)查。”
紀憐淮沒有猶豫。守護千禧城，揭開真相，是她不容推卸的責任，也是玄珠賦予她能力的意義所在。“我明白。但地下格斗場戒備森嚴，對外人極其排斥，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和切入點?！?
“這正是關鍵?！庇魣蚰樕下冻鲆唤z復雜的表情，“我們有一個意想不到的突破口……西園寺導演”
紀憐淮微微頷首。西園寺雄一在文化圈內(nèi)頗有名氣，以拍攝題材尖銳、視角獨特的作品著稱，也經(jīng)常觸及社會邊緣和敏感話題，作品屢獲大獎，也爭議不斷。
“你應該也聽說了，他最近正在籌備一部新片，”郁堯繼續(xù)解釋道，“主題就是深度揭露千禧城地下無限制格斗圈的生存狀態(tài)、文化生態(tài)以及背后的利益鏈條。他的團隊已經(jīng)進行了一段時間的前期調(diào)研，并且通過一些渠道，獲得了某個重要格斗場‘鋼鐵牢籠’的拍攝許可。這是一個絕佳的潛入機會?！?
紀憐淮立刻明白了郁堯的意圖：“你想讓我加入西園寺導演的團隊，以工作人員的身份作為掩護，進入格斗場核心區(qū)域進行調(diào)查?！?
“是的，但這一次你不能暴露在鏡頭前?！庇魣蚩隙ǖ?，“西園寺導演雖然追求真實，但并非不顧安危的莽夫。他已經(jīng)意識到格斗圈近期的異常，并對此感到不安。我們與他再次取得了聯(lián)系，在有限度的保密前提下，他同意與基石廳合作，為他團隊的安全提供額外保障，同時……默許我們派員隨行進行‘相關調(diào)查’。他會為你安排一個合適的身份，比如編劇助理、民俗研究員或者特效顧問，具體由你根據(jù)情況決定?！?
這時，指揮室的門滑開，王越澤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端著一杯濃咖啡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熬夜特有的疲憊和興奮?！袄嫌?，老紀，你們在說那個地下格斗場的事兒？”他顯然已經(jīng)聽到了部分談話內(nèi)容。
“越澤，你來得正好。”郁堯示意他過來，“你對‘鋼鐵牢籠’格斗場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和數(shù)據(jù)流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王越澤把咖啡杯往控制臺上一放，雙手立刻在虛擬鍵盤上飛舞起來，調(diào)出幾個復雜的數(shù)據(jù)界面。“嘿，別提了，那地方的網(wǎng)絡安全級別高得離譜，簡直像個軍事堡壘！外圍監(jiān)控都是小意思，但核心區(qū)的數(shù)據(jù)流加密方式非常古老且詭異，摻雜著大量無意義的噪音信號，像是……某種宗教經(jīng)文或者咒語的數(shù)字化變體？我嘗試破解了幾次，都觸發(fā)了反制警報，差點被反向追蹤?！?
他指著屏幕上一條異常平滑卻時不時出現(xiàn)尖銳峰值的生理信號曲線說：“看這個，這是我們從黑市渠道搞到的一個‘不死選手’賽前體檢數(shù)據(jù)。他的心率、腎上腺素水平在比賽前會飆升到一個匪夷所思的高度，然后長時間維持平臺期，賽后卻不會出現(xiàn)正常人的衰竭期，而是……迅速回落至低于正常水平的基線，就像被什么東西強行‘抽空’了一樣。這絕對不正常！還有他們的賭盤資金流向，有大筆不明來源的資金在特定選手身上押注，贏來的錢又迅速流入幾個無法追蹤的虛擬賬戶，像在洗錢，又像在……供養(yǎng)什么?！?
王越澤的分析進一步印證了情況的異常。技術層面的詭異與邪教背景交織，讓事件更加撲朔迷離。
“所以，老紀，你真要混進去？”王越澤看向紀憐淮，眼神里有關切，也有技術宅遇到挑戰(zhàn)時的躍躍欲試，“需要我?guī)湍愀泓c啥？微型探測器？隱蔽通訊器？或者……我給你那個寶貝玄珠寫個外掛程序，加強下信號接收？”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紀憐淮微微搖頭，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不用那么復雜，阿澤。最好的偽裝就是自然。我需要的是信息支持，你在外圍實時分析格斗場的數(shù)據(jù)異常，尤其是能量波動和人員動向，及時預警。”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王越澤拍著胸脯保證，“我會盯死那幾個‘不死選手’和所有可疑的資金、數(shù)據(jù)流動。你們在里面一旦有發(fā)現(xiàn)，隨時聯(lián)系?！?
計劃初步制定。郁堯負責協(xié)調(diào)基石廳的外圍支援和應急方案，確保一旦發(fā)生意外，能有快速反應的力量。王越澤提供技術后援。而紀憐淮，則將作為西園寺導演團隊的新成員，潛入“鋼鐵牢籠”格斗場。
幾天后，紀憐淮以“民俗文化與異常心理研究員”的身份，在西園寺導演位于城北藝術區(qū)的工作室，再度見到了這位特立獨行的導演。
西園寺的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穿著寬松的黑色立領襯衫，眼神銳利如鷹，帶著藝術家特有的敏感與固執(zhí)，以及長期接觸黑暗題材所沉淀下的沉穩(wěn)與滄桑。他的工作室堆滿了各種資料檔案、拍攝設備和古怪的收藏品，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咖啡和淡淡的松節(jié)油氣味。
“憐淮啊……”西園寺與紀憐淮握手，力道適中，頗有感慨。但很快他的眼神變了又變，目光在紀憐淮臉上停留片刻，帶著審視的意味，“郁先生已經(jīng)簡單介紹了情況。我對地下格斗圈的異?，F(xiàn)象也有所察覺，這正是我想要深入探討的，陰影下的真實。我希望我的鏡頭能記錄下真相，無論那有多黑暗。但同時，我也要對我的團隊負責。所以，合作可以，但我們必須明確界限和預案?！?
紀憐淮能感受到西園寺話語中的誠意與謹慎。他的氣場中，充滿了對“真實”的執(zhí)著追求，以及一份深藏的責任感。更重要的是，即使彼此了解，他也并未松懈一點。這對她，對他們來說，都是好事。
“我理解，西園寺導演。”紀憐淮平靜回應，“我的調(diào)查不會干擾您的正常拍攝，相反，或許我的專業(yè)視角能為您的影片提供一些獨特的深度。我們各取所需，互不越界，安全的情緒洪流涌向她——觀眾們狂熱的崇拜、貪婪的賭性、發(fā)泄般的瘋狂；格斗手們上場前的緊張、憤怒、麻木乃至絕望；還有隱藏在角落里的交易者、放貸人冰冷的算計與殘忍……這些情緒如同渾濁的激流，沖擊著她的意識壁壘。
在這片混亂的底層，紀憐淮敏銳地捕捉到了幾縷極其不協(xié)調(diào)的“雜音”。那是一種冰冷的、抽離的、仿佛不屬于人類的情感波動。它們夾雜在狂熱的氛圍中，如同冰塊投入沸水，雖然微弱，卻帶著刺骨的寒意。這些波動的源頭，正是那幾個被稱為“不死選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