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懷著一種十分復雜的心情離開了書房。出了門,便先吩咐侍立在外的宮廷武士:“堵住趙高的嘴,拉出去,即刻車裂!”在秦國的國土上,王上的命令暢通無阻,蒙毅唯有聽從這一個選擇。而為了避免趙高發(fā)現(xiàn)死亡勢不可免,狗急跳墻當眾喊出什么不該說的,堵住他的嘴尤為必要!而在此之外,便是十八王子胡亥……對于一個幼年的小兒,隨隨便便一場風寒,就足夠要了他的性命,更不必說今日所有人都知道十八王子觸怒王上,大哭著被人送回了寢宮。蒙毅不會懷疑王上的命令,他只是有些不解――十八王子到底是做出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會讓一貫寵愛他的王上翻臉無情?蒙毅若有所思。王上的胸襟氣度,他深有了解,不會因為一個黃口小兒的冒犯而非要取其性命,尤其這小兒乃是他親生的骨肉,必然是十八王子做出了一些明顯逾越他底線的事情,此時才會如此為之。若是順著這條線再往下想――那十八王子犯下大錯的時候,只怕該當已經(jīng)成年――起碼在王上的眼里,已經(jīng)具備了獨立承擔責任的時候。再想到今日被王上下令憤而車裂的趙高,乃至于后者所擔當?shù)穆殑?蒙毅心里陡然生出了一個令人悚然的結論!不會是多年之后,這二人勾結一處,意圖在大秦王位傳續(xù)的時候作亂吧?!他們成功了嗎?那時候自己這個出入同行的侍臣,又在做什么?!種種憂慮浮上心頭,卻又在目光觸及到面前那扇門戶的時候盡數(shù)消退。王上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這里,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嗎?蒙毅,你怎么能夠懷疑王上的遠見和手腕呢!就此收斂起全部心神,年輕的將軍低聲交待戍守此地的宮廷武士幾句,向著十八王子所在的寢宮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深重的夜色之中……辦完事情折返回來,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蒙毅料想王上此時大概已經(jīng)歇下,打算著去關照值夜的衛(wèi)戍們幾句,自己也往直舍中去歇息。哪知道到了書房近處一瞧,卻見內中燈火通明,微微蹙起眉頭,放輕腳步入內,便見正當盛年的秦王正全神貫注的伏案翻閱奏疏。這場景蒙毅早就司空見慣,不足為奇,甚至隱隱的有些驕傲。六國之中,唯有秦國的王如此勤政,所以也唯有秦國能夠打碎那舊時代的枷鎖,帶領六國走向一條新的道路!手臂上傳來輕微的力度。蒙毅轉頭看了過去。侍奉王上的內侍面有憂色,小心翼翼的向他示意旁邊。蒙毅不明所以,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擱置在一邊的特制的秤,神情為之定住,愕然許久。王上勤政,為此甚至于專門令人制作了一桿秤,每日必須批閱完一定數(shù)量的竹簡才能前去安歇。蒙毅每日除了去處理那些必要之事,剩下的時間幾乎都陪伴在秦王左右,所以他很清楚――今天的奏疏不是已經(jīng)批閱完了嗎?!為什么又摞的像小山一樣高了?!他躊躇再三,終是近前,低聲道:“王上,時辰已經(jīng)很晚了,您該去歇息了……”朱元璋的思緒被打斷,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即便沒有語,蒙毅也從對方的視線中迅速意識到,此人并非是王上!但是,好像也并非是之前要北上征戰(zhàn)的那個王上……這個感覺要沉穩(wěn)一點(?)。蒙毅真想扶額。王上啊王上,您究竟有幾個好朋友?!朱元璋非常欣賞蒙毅的品性,對他也頗和顏悅色:“你且去歇息,寡人處置完這些奏疏,再去入睡便是。”又在空間里同嬴政感慨:“這種隨時切號的感覺真不錯!”“是的,”同為加班狂人的嬴政點點頭:“把閑置的睡眠時間拿出來批閱奏疏,這很不錯!”朱元璋又興高采烈的問其余人:“你們要不要也加入過來啊,我們五班倒!”李元達搖搖頭:“不想上班,只想放假?!崩钍烂駬u搖頭:“不想上班,只想親征錘人?!眲匕贌o聊賴的摳著自己的指甲:“不想上班,沒意思,好無聊,而人在無聊的時候,就想找個男人來玩一玩……感情……”李家二人組默默的跟劉徹拉開了一點距離。朱元璋:“……”嬴政:“……”朱元璋語氣硬邦邦道:“朕知道了,都跪安吧!”……朱元璋子時初接班上崗,天亮的時候與李世民完成了換崗。蒙毅起初還在旁邊陪著,到后半夜的時候熬紅了眼,便被朱元璋強行打發(fā)回去睡了??杉幢闳绱?,他也在上朝兩刻鐘前趕了過來。大秦的朝堂并沒有諸多繁文縟節(jié),以法家為骨鑄造出的鐵血國家,最不缺乏的就是效率與執(zhí)行力。李世民逐一落實親征諸事,糧草、軍械、路線,乃至于沿途需要征調的民夫和此番出征的行軍路線……朝臣們此時都已經(jīng)麻了??粗蟮钪吓d高采烈的大王……?;吮I恕大王你高興就好。尤其王翦麻的格外厲害。依照近年來大王對待他和王氏一族的態(tài)度,王翦已經(jīng)明智的開始退讓和藏拙了。
這個國家的主人終究是大王,硬要與一個強硬至極、冷銳英明至極的大王掰腕子,他又是何必呢。更別說大王只是打算扶持新人,壓根沒想過鳥盡弓藏。但是此時此刻,面對年輕大王諸多離奇又極為冒險的行軍舉動,王翦還是忍不住站了出來?!按笸酰鷨为毬嗜嗽谕?,獨領一軍,未免有些太冒進了吧?”王翦語氣盡量柔和的規(guī)勸王上。李世民的語氣也很柔和,對于這些嬴政倚重在乎的重臣,他始終保持著一種禮貌的謙和?!巴鯇④娬埛判?,寡人并不是單獨率人在外?!狈鎏K也去。說完,想起蒙毅也知道此事,不由得看向他,笑。蒙毅:“……”蒙毅:“…………”王翦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正瞧見淵s岳峙的將門子弟蒙毅,不由為之了然。噢噢噢,蒙毅也去,他負責具體做事。大王就是走走形式掙個面子。王翦遂退了回去。蒙毅:“……”蒙毅:“?”不是,您倒是再勸勸他啊王老將軍!……李世民以最快的速度安頓好了咸陽中的諸多瑣事,然后果斷的帶著扶蘇,率軍北上親征。嬴政沒有立后,宮廷內部諸事多有他的親信處置,趙高之后,邊順理成章的將諸事委托到了蒙毅手中。而后者雖然頭大,只是見王上始終沒有就這冒牌貨的種種行發(fā)表過反對意見,到底還是認了命,捏著鼻子的替李世民掃尾。是以等人都走了,宮內官署里當值的官員們才知道王上這回出征連長公子都帶上了。啊這……像是忽然間任性親征的王上能做出來的事情呢。行叭。畢竟王上離開咸陽的時候都已經(jīng)把該安排的安排好了,長公子留在京中,本也就是個安撫性的象征――才十歲出頭的孩子,難道還真能讓他監(jiān)國?只是又過了幾日,宮里又出了件事,倒叫他們慌了神。十八公子病危了。當日王上遇刺,長公子協(xié)同諸位公子前去問候時,十八公子語不當觸怒了王上,此事在宮中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只是眾人想著他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又向來得王上寵愛,估摸著過幾日也就好了。哪曾想那位小公子回去之后哭了一夜,到第二日就沒能起身,說是有些發(fā)燒。伺候他的保母慌忙去請了太醫(yī)來瞧,藥倒是吃了幾服,卻都不見效,這邊兒大王前腳走了,后腳就有人來報,道是小公子看起來快要不行了。如是一來,留守宮廷的官員們也亂了分寸。王上親征乃是大事。別管這事兒有多離譜多危險,既然敲定了要辦,那就一定要轟轟烈烈的開始,風風光光的結束,不然豈不是在六國面前顏面掃地?這時候傳書請王上回駕,是萬萬不可能的。甚至于是否要傳書過去,官員們都有些遲疑。王上剛剛出征,幼子就病得要死,聽起來實在有些不吉利……最后還是去請當下留在咸陽的宗室老者來拿主意。對方迅速給出了答案:不必傳書告知。若他日十八公子痊愈,則可將此事徐徐告知,以寬王上之心,若是天不庇佑,十八公子就此一命嗚呼,又何必早早讓王上傷神,兼之動搖軍心?他定了主意,那官員遂也應聲,如是又等待了幾日,十八公子終于還是病亡了。宗室老者聞聽之后為之默然,嘆一口氣,最后道:“哪一日得了前線捷報,再行回稟吧?!北娙宋ㄎ??!瓕τ诳臻g里的筍人們來說,這次北上出征,與其說是為了給燕國一點顏色看看,倒不如說是一場大型春游活動。御駕親征,更適合皇帝體質的春游!李世民沒有獨占鰲頭的意思,更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興起而致使大秦動蕩,是以行軍速度并不算快――只針對于他及他所屬的嫡系親衛(wèi)部隊而。更別說李唐與戰(zhàn)國差了那么多年,軍陣的演變、戰(zhàn)場上的種種規(guī)制也好,他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進行熟悉。該積極進取的時候,天策上將無懼任何人和事,但是該謹慎小心的時候,他也足夠穩(wěn)重妥當。王翦以副將的身份隨從出征,原本心里也是有些憂慮的,只是見王上出行之后從不冒然插手軍務,更沒有一馬當先沖到陣前去的冒進想法,松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由得更堅定了從前的想法??雌饋淼拇_是只打算做做樣子啊……蒙毅:“……”現(xiàn)下對于秦王這個公共賬號的使用,筍人們初步制定了一定的輪班制度。始皇跟老朱能卷,那就讓他倆加班加點批閱奏疏,李世民跟李元達能打,那就讓這倆人上午下午輪班倒出去騎馬兜風,軍中巡視。至于劉徹,這家伙在正經(jīng)的時候還是很正經(jīng)的,且相對于其余幾人,他的政客素質相當高超。能拉的下臉來跟人嬉笑,打獵踩了人的麥子被罵能低頭乖乖跟人道歉,從不精神內耗,堅持指責別人。還有最重要的一條――甭管你跟我有什么關系,過往是多么美好,但凡觸及到我的逆鱗,說翻臉就翻臉,統(tǒng)統(tǒng)得死!一路北上,以秦王為核心的中央衛(wèi)率隊伍逐漸落后于大部隊
,并不僅僅是因為李世民和李元達在熟悉當前世界的征戰(zhàn)環(huán)境,更因為他們每到一處,就要讓劉徹上號去走訪民情,繼而檢閱官員,抽查各項記檔。雖然無法輻射掌控全國,但是哪怕僅僅影響北方諸地,總歸也是好的。蒙毅戍守在王上身邊,眼見著他一整晚批閱奏疏,第二日天亮之后又去拉弓騎馬,巡視軍隊,間歇里吃晚膳的時候還要隨機抽檢所到之處的官署記檔。每到這個時候,那些平日里威風凜凜的地方大員便都如同一片沉默的松林,面色蒼白,靜靜的佇立在外,哪個人被侍從點到名字,便是情不自禁的一個哆嗦。偏生王上的神色是極和藹的,甚至于還有些近乎輕佻的懶散,就著官署提交上來的某一頁記檔,漫不經(jīng)心的問了一句,便叫對方冷汗涔涔。蒙毅此時還很年輕,并不是后來的上卿,他的兄長蒙恬,這時候也只是一個剛剛嶄露頭角的將軍。事實上,他們的父親蒙武,才能算是跟王翦同輩的人――兩年之后的滅楚之戰(zhàn),王翦為主將,蒙武為副將。此時的蒙毅,對于那些兩千石級別的高官,是存在著某種崇敬的,雖然他們不敢得罪這個官位低于他們的年輕人,但蒙毅卻不會因為自己是王上近侍而心生驕矜。恰恰相反,越是如此,他便越要謙卑以自牧。此時此刻,眼見著這位王上只片語便將這些個高官的面皮掀掉,繼而云淡風輕的將其處置,最后將筷子一扔,行云流水般的接過宮人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若無其事的出門閑逛……這帶給蒙毅的震撼,不能說是不大。而起初在見到“王上”騎馬的時候,他心里其實是在暗笑的。因為出身將門的蒙毅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對方雖然身手敏捷,劍術不凡,但是馬背上似乎并不怎么嫻熟,猝不及防之下,倒好像有些難以保持平衡似的。奇怪。蒙毅難免不解:怎么會有人精于劍術,馬卻騎的不好?他并不知道,戰(zhàn)國時期的馬匹配置,同李唐時期的馬匹配置,已經(jīng)是天壤之別了。不說別的,只是一件馬鐙、四只馬蹄鐵,就足夠給騎兵戰(zhàn)爭帶來堪稱翻天覆地的變化。同樣的事情,也發(fā)生在李元達身上。騎慣了電動車的人,誰能第一時間把老式自行車騎得風生水起?。『芸?,蒙毅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那兩人在以堪稱神跡般的速度拉平著跟他之間的距離。最開始的失衡只持續(xù)了半刻鐘不到,那兩人便先后掌控到了御馬的訣竅,繼而觸類旁通,顯而易見的精熟了起來。到第二日,馬背上引弓作戰(zhàn),無往而不勝。蒙毅終于明白王上為什么會說“隨他們去吧”了。再轉念一想,又覺得豁然開朗,理所應當。也唯有這樣鳳毛麟角的人物,才能被王上看在眼里,引為至交!他只是有些憂愁。這幾個人――雖然不知道具體名姓,但他已經(jīng)能分辨出誰是誰了――就跟永動機一樣白天黑夜不間斷的倒班,你們看起來倒是沒事,別把我們王上的身體糟蹋壞了?。≡賱t,整日守在王駕之前,他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但要說是跟人輪班,蒙毅又放心不下。萬一這些近侍當中還有如同趙高一樣野心勃勃的人物,在他不在的時候發(fā)難王上呢?蒙毅有心想勸一句,奈何不得其門。他小心翼翼的跟上午輪班的人商量。李世民很詫異,連連擺手:“別帶我,我不卷的,我在我們那兒一天都只上半天班!”他小心翼翼的跟下午輪班的人商量。李元達很詫異,連連擺手:“別帶我,我也不卷的,我在我們那兒一天也只上半天班!”他小心翼翼的跟傍晚輪班的人商量。老登狀態(tài)的劉徹勃然大怒:“大膽!你在教寡人做事?!”蒙毅趕忙稱罪:“臣有罪,臣惶恐!”到了晚上,他小心翼翼的跟值夜班的人商量。“大秦臣子里有壞人??!”朱元璋很詫異:“鼓動君主懈怠政事,蒙卿,你對大秦不夠忠誠?!泵梢悖骸啊痹俚胶蟀胍?,蒙毅懷著一種快要麻了的心態(tài),小心翼翼的跟王上商量。嬴政看著面前的心腹愛臣,百般無奈之下,終于道:“蒙恬現(xiàn)在在做什么?你畢竟是半個文官,體質只怕不如你兄長那樣純粹的武將來的要好。讓他也過來吧?!爆F(xiàn)在的蒙恬也還很年輕,李世民跟李元達都在這兒,備不住能碰撞出什么火花呢。蒙毅:“……”臣并不是為自己扛不住說的,也是擔心您的身體……算了。心灰意冷.jpg蒙恬匆忙得到傳召趕來。他是個身量挺拔、聲音洪亮有力的年輕人。從弟弟嘴里聽了幾句遮掩過的原委,還取笑他:“枉你也是武將門第出身,侍從王側,居然挺不住了?丟人不丟人啊,二郎?”蒙毅:“……”嘴角扯動一下。沒說話。過了一段時間之后。蒙恬:“……”(眼下青黑)(腳下打飄)(神情恍惚)(懷疑人生)蒙毅關切的看著他:“大哥,你沒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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