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消息沒有傳出去嗎?
不對。
平城燃起烽火,是他親眼所見,平城以西皆是國朝掌控區(qū)域之內(nèi),更加沒有失敗的理由了。
這么說……
他思忖著,是陪都那邊出了事?
鄔翠翠……
李嶠不由得苦笑,對這個妻子,他還真是不能報以十成十的信任。
……
鄔二郎被人客氣的請去了偏帳歇息,心卻早就飛到了順州那邊,夜里更是輾轉(zhuǎn)反側(cè)。
如是糾結(jié)不安了一整晚,卻有德州士卒帶了一個令他瞠目結(jié)舌的人過來。
“翠翠?!”
鄔二郎驚得從座椅上跳了起來:“你怎么會在此?陪都那邊――”
鄔翠翠作男子裝扮,身后跟著數(shù)名扈從,見到哥哥之后,也是迫不及待的沖上前去:“你見到李嶠了嗎?有沒有把消息告知于他?!”
鄔二郎為之語滯,黯然搖頭:“我趕來此地的時候,已經(jīng)遲了,倒是陰差陽錯的遇見了李長史……”
又將之后的事情講與她聽。
鄔翠翠聽罷,滿腹驚疑――李嶠何時又有了一個兄長?
這個李長生,從前在魏王處時,她倒是曾經(jīng)隱約聽過,當(dāng)日與李天榮和離,魏王妃便勸她,說余盈盈已經(jīng)被許嫁出去,對方正是這個李長生……
鄔翠翠迷惘了。
鄔二郎卻不知妹妹心中這些糾結(jié),急忙追問:“你怎么會到這兒來?陪都是否有變?”
鄔翠翠蹙眉,輕聲將這段時間以來陪都的變故悉數(shù)告知于他。
鄔二郎才剛坐下,聽罷騰的又站了起來:“糊涂,李嶠不能保全,鄔家之后又豈能獨善其身?早早晚晚罷了!”
鄔翠翠低頭不語。
鄔二郎見狀,便又問她:“既然如此,你來這兒做什么?”
鄔翠翠低聲道:“我辜負了他的托付,是我對不住他,如果他真的要短折于此,我又怎么能茍活于世?”
鄔二郎心頭為之一顫,不無訝異的看著她,久久無語。
妹妹這個選擇,盡量保全了能保全的人,卻唯獨無法保全她自己。
長嘆一聲。
他伸臂抱住了鄔翠翠,又說了一遍:“糊涂??!”
……
又是一日苦守結(jié)束,日暮時分,攻城的叛軍疲憊退去。
李嶠也接近精疲力盡了。
又不是鐵打的人,又一直身先士卒沖在最前方,他怎么可能不累?
可是身為主將,本就是要對所有將士負責(zé)的啊。
他靠在城樓的墻壁上默默喘息,思索著以當(dāng)前城中的人手和糧草還能堅守幾日,城中還有氣力的婦人們則卷著衣袖,默不作聲的上前來將堆積成山的尸體拖走。
另有人從城中汲了水來,沖刷地上大片的血跡和碎肉。
適值夏日,天氣炎熱,尸體長久的堆在一處,很快便會腐爛,一個不好,就要引發(fā)疫病,而血液濺到地上,更會因炎熱而招引蚊蟲,甚至?xí)驗檫^度的粘稠導(dǎo)致士卒滑跌……
起初這些事情還都是士卒們?nèi)プ?,一日日死傷的人多了,城中婦人便默不作聲的接過了這部分工作。
副將遞了一碗熱粥過來,李嶠接過來喝了一口,干澀的喉嚨有些艱難的動了一下,三兩口迅速喝完,正準(zhǔn)備去巡視城中各處傷損情況,動作卻忽的頓住了。
他耳朵不易察覺的動了一下。
“你有沒有聽見……”
副將面露不解。
李嶠卻猝然轉(zhuǎn)過身去,目光湛湛:“有馬蹄聲!”
副將隨之轉(zhuǎn)身去看,卻見西方夕陽徹底落下,暮色上涌,遠處不得辨物,極目遠眺,仍舊一無所獲。
李嶠卻無心為他解答,手扶城墻,有些興奮的喃喃自語:“會是誰呢?不會是叛軍,他們不會從那個方向過來……”
又道:“難道是我先前留的后手?也不對,他們要是能來,早就來了……”
他抬手揉著太陽穴,思量一會兒,忽的福至心靈:“難道是兄長來了?!”
副將看著遠處黑沉沉的那片暮色,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將軍……”
李嶠卻道:“擊鼓,傳令全軍警戒!放火燒掉城北那座酒樓,就是最高的那一家!”
副將茫然道:“我怎么不明白您想干什么呢……”
李嶠輕哼一聲,一掃先前的黯然之色,神采飛揚道:“要是你能知道,那還能一把年紀(jì)來給我做副將嗎?!”
他猛一揮手,不容拒絕道:“照做便是了!”
……
李世民率領(lǐng)麾下一干精騎,宛若一把尖刀,沿著先前敲定好的破軍方向直沖而去。
空間里皇帝們又開始嗑瓜子兒了。
“行不行啊,你都沒跟李嶠通個風(fēng),你確定他能知道你想從哪兒突破嗎?”
李世民朗聲而笑,云淡風(fēng)輕道:“你們不知道有句話叫做英雄所見略同嗎?!”
騎兵前行數(shù)十里,能望見順州城之后,便見城中某一處烈火熊熊,直沖霄漢。
劉徹饒是鼻青臉腫,也忍不住探頭去看:“好像……不是你選中的方向???怎么,英雄跟英雄之間的感應(yīng)歪了?”
李世民卻搖頭道:“不用管,那不是燒給我看的。”
劉徹給驚了一下:“?。?!”
那是給誰看的?
總不能是叛軍吧?!
……
“當(dāng)然不是給叛軍看的了?!?
李嶠取了一張帕子,仔細擦拭自己的佩刀,也沒等副將再行猜測,便給出了答案:“是給魏王一方看的?!?
“更精準(zhǔn)一點的話,是給陳軍順州城七十里之外的魏王世子看的?!?
副將懵了:“啊?!”
李嶠道:“我們此番出軍,打的是征討魏王的旗號,實則卻是聯(lián)合魏王共抗叛軍?!?
說到此處,他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嘲弄:“不過據(jù)我猜測,這大抵是天子說來糊弄我們的說辭,魏王那邊兒,只怕真以為我們是來打他的呢!”
副將百思不得其解:“那您怎么……”
李嶠道:“離我們出軍線路最近的魏王勢力便由魏王世子統(tǒng)率,又疑心我們是沖著他去的,專程派人盯著我們,很奇怪嗎?”
他思忖著說:“只是此番我們陷入叛軍陣中,魏王世子仍舊按兵不動,沒有落井下石,應(yīng)該也算半個君子吧?!?
副將哼哧了半天,才道:“我覺得,他大概是怕跟叛軍為伍,令天下人恥笑,失了大義名分,才按兵不動的……”
李嶠卻反問道:“你不知道我夫人鄔氏曾經(jīng)是魏王世子妃嗎?”
副將聽罷,更不知該說什么了。
雖說時下并不介意女子二嫁,但這種事對于男方,本身還是有點……的吧。
李嶠笑著歸刀入鞘:“鄔氏與魏王世子的那段舊事,我或多或少有所聽聞,以當(dāng)日魏王聲威之盛,乃至于他們之間的孽緣起因,魏王世子仍舊能與鄔氏和離,而非將其休棄,又真的讓她回了陪都,如此行徑,怎么看,也能以君子相稱了。”
說到此處,他神色鄭重起來:“我本就是當(dāng)世英杰,我兄長亦是人中龍鳳,匯合之后,脫身自非難事,只是我們走了,城中百姓又該如何?我只怕叛軍一怒之下,會下令屠城……”
副將了然道:“所以您要引魏王世子前來?”
“是啊?!崩顛骂M道:“城中點火示意,稍后又有大戰(zhàn),他應(yīng)該會來看看吧?!?
副將:“……”
副將:“來時候好好的,看完走不了了……”
“我也沒辦法啊,不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他,如何消耗魏王一派的精力,又如何讓魏王一系也身入泥潭?”
李嶠滿臉無辜,嘖嘖兩聲:“我兄長此時畢竟還在魏王帳下聽令,總不能害他因為救了我們,轉(zhuǎn)頭去承受魏王的雷霆之怒吧?還是給魏王安排點事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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