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媛實現(xiàn)了先帝的愿望,她誕下了皇子,但皇子落地便夭折,先帝的絕望可想而知?!?
他瞬間汗流浹背,看著面前神色凄惘、眼睫微垂的天子,畢恭畢敬道:“臣老矣,眼睛昏花,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了,昏聵之人,哪敢貿(mào)然做聲?今陛下為天子,作民父母,訓牧天下,盡可以自行裁奪?!?
“只是這個操作是存在很大困難的――要馮六郎繼位,其前提便是他必須為慕容氏子,否則先帝何以對宗室?可一旦馮六郎成了宗室子,他便不能娶公主為妻,所以,先帝親手安排了接下來的一切?!?
真假世子案結束之后,農(nóng)戶一家也好,所謂的假世子也好,都被定以混淆宗室血脈的罪名,處死了啊……
當今天子將權柄視為禁臠,豈能容得下別人代為主張?
周遭一片寂靜。
然后他旁若無人的繼續(xù)流淚:“皇兄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陛下了,時常將陛下接到宮中親自教養(yǎng)……”
“怎么辦呢?直接選紀王世子為嗣子嗎?”
鄭王太妃用帕子揩了揩眼角:“也真是可憐啊,人都死了,還被那些個小人搬弄出來做虛假文章?!?
代王直接點了先帝的名字出來,拍案而起:“腦殼里邊的東西擠出來稱一稱,有二兩沒有?!老話說狗肚子里裝不了二兩香油,他活到五十多歲,連狗都不如嗎?!”
那可是皇位啊,最最最有價值的祖產(chǎn)!
聽見了嗎,先帝你個煞筆!
“也就在這時候,崇慶公主為了心愛的情郎,開始在父親耳邊吹風――與其過繼血緣遙遠的宗親,不如讓外孫繼位,好歹外孫身上是流著先帝的血的!”
一大家子人呢,外姓人上位,我們都去死嗎???!
聽你爺你爹的話,好好當孫子,別鬧?。?!
王越則繼續(xù)道:“馮六郎成了紀王世子,崇慶公主成了紀王世子妃,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順理成章了,崇慶公主誕下子嗣,先帝將其收養(yǎng)宮中,但是就在這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代王撤回了一條消息
“而且,先帝自己大抵也是有所遲疑的吧,他這場病,來的有些蹊蹺……”
代王又撤回了一條消息
“他是宗室,血緣距離皇家不遠,而當年紀王府又是在府外誕下世子,這顯然給了先帝操作的空間。”
他神色淡淡,從容道:“既然如此,支持朕的跟隨朕,支持先帝的,便去跟隨先帝吧?!?
斷龍石炸開,皇陵挖開,老子非得把那個天殺的王八種子挖出來鞭尸
泄憤!
說到此處,王越看向不遠處不受控制開始顫抖的紀王,語氣里平添了幾分同情:“其次,先帝必須給馮六郎一個宗室子弟的出身。于是,紀王世子這個身份被選中了?!?
即便是正確的主張也不行!
他媽的?。。?
王越小聲提醒他:“陛下出生的時候,明宗皇帝早就駕崩了?!?
宗室。
是太祖皇帝托夢給你爺,你爹后來又隔代指定周王一系的?。?!
成王也驚呆了:“瘋了是吧?!先祖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就是為了讓他這樣糟踐的?寧愿把皇位傳給外人,也不給自家人??。?!”
先帝一通操作猛如虎,想抬馮六郎上位,受害最大的是誰?
考慮過我們沒有??!
“又承蒙上天和歷代先祖庇佑,察覺到馮家陰圖不軌,暗中使人徹查此事,終于將此案告破!”
只有紀王什么都沒說,用手捂住臉,默默的流著眼淚。
他垂下眼,吩咐近侍:“傳令出去,收網(wǎng)?!?
最恨先帝的是誰?
“先帝有先帝的想法,朕也有朕的想法,到底是兩代人,有些左右也不奇怪?!?
周王適時的說了一句:“若是先帝另有傳位詔書留下……”
周王是最憤怒的:“什么意思啊,拿我兒子當擋箭牌,用完了再一腳踢開?我兒子是混蛋了點,但也罪不至此吧?!”
“……”嬴政默默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要周王這個爹繼續(xù)沖鋒陷陣,就忍下來了。
王越宛如一只大鵝,接連“呃”了三聲之后,無力的擦了擦汗,跳過這段內(nèi)容,嫻熟的開始舔:“只是先帝如何也想不到,當今天子英明神武、天縱之才,秉承上天之意,放牧天下黎庶,任何魑魅魍魎都無法在其治下作亂,目光如炬,任何陰謀詭計都無所遁形!”
“于是,真假世子案出現(xiàn)了。馮六郎是被調(diào)換的真世子,而真正的世子,卻被指為鳩占鵲巢的農(nóng)戶之子……”
代王:“……噢。”
他頓了頓,才繼續(xù)說:“先帝病了,他等不了、也沒有足夠的時間繼續(xù)籌謀了?!?
“先帝心愛的女兒要做皇后,那她就必須嫁給后繼之君,而后繼之君必須是宗室,可宗室是無法尚主的,所以崇慶公主歿了,她改頭換面,成了俞大儒的女兒,嫁給了俞大儒的弟子馮六郎!”
代王:“……”
吳王太妃低聲道:“公主辭世之后,我等也曾入宮吊唁,的確是本人無誤,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又冒出來一個崇慶公主呢?”
“先帝當時作何想不得而知,但最后,說是為了心愛的女兒也好,說是為了不叫皇位落入宗室之手也罷,最后他還是同意了這個提議?!?
成王立即道:“周王兄,你可不敢胡說!先帝是在咱們面前咽的氣,臨終之前將天子托付給代王叔和宰輔們,傳位圣旨、傳國玉璽俱全,怎么可能又冒出來一份傳位詔書呢!”
代王活到將近八十歲,經(jīng)歷的皇帝比在座所有人都要多,自以為見慣了世間離奇之事,今天卻被狠狠打臉了。
承繼本家之人,不得剖分祖產(chǎn),違者非我子孫――這是多少鐘鳴鼎食之家世代相傳的祖訓,皇族對于這一條的看重有過之而無不及!
吳王太妃不由得念了聲佛,鄭王太妃也是面露不忍之色。
王越又一次小聲道:“陛下出生的時候,莊宗皇帝也駕崩了?!?
代王下意識就想說趕緊把這伙子王八蛋干死拉倒,話都到了嘴邊兒,忽然間就想起天子頭一天上朝時的馮明達了。
代王甚至不等他說完,就暴怒的打斷了他的話:“什么崇慶公主,大好的日子提死人干什么,多晦氣!??!”
嬴政耐心的等眾人罵完,這才道:“朕想著,先帝或許留了手書給崇慶公主……”
當今天子繼位跟你沒關系??!
代王現(xiàn)在心里邊除了激烈辱罵之外,就只有一個想法――當初要是答應開棺就好了!
代王那雙有些渾濁的老眼已經(jīng)開始流淚了:“父皇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陛下了,時常將陛下接到宮中親自教養(yǎng)……”
所有人都在消化剛剛王越講述的這個故事。
“公主長大的那幾年,先帝因為無子而與朝臣對峙,同宗室的關系更是疏遠,一年到頭不過見面幾次,公主更是幾乎不在宗親面前露面,加之女大十八變,倒不怕外人認出,只是……”
然后代王放棄用曾被先代天子教養(yǎng)給當今天子造勢的想法,轉而開始搞封建迷信:“父皇在時,嘗夢白頭翁,遙遙指向周地,謂父皇曰:此貴地,興我家之天子必出于此。父皇由是夢中驚醒,召左右議,又告太廟,始知白頭翁乃太祖皇帝是也?!?
嬴政也適時的掉了兩滴淚,然后問代王等人:“朕年少無知,難當大事,還請諸位尊長教朕,當下之事,該當如何處置才好呢?”
王越馬上滑跪在地,用一種仿佛在朗誦詩歌的語氣詠嘆:“當今天子承嗣,乃是太祖皇帝指定,明宗皇帝隔代選定周王之后啊――”
嬴政的目光一下子免得柔和起來。
“如是一來,才有了今日之事……”
“不行。真假世子案才過去沒多久,即便馮六郎是以紀王府真正世子的身份回府,即便先帝欽定他是真正的紀王府世子,都無法掩蓋住一點――他是被懷疑過血統(tǒng)的宗室子,再有無數(shù)個選項的時候,先帝卻單單選了他,這必然會遭到宗室和朝臣的反對?!?
其余人也低著頭,為之附和。
如是過了大半晌時候,他終于回過神來,眼皮顫抖幾下,破口大罵:“慕容琮他是不是瘋了?。?!”
還是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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