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三狗子脖子上那草爬子。
三人互相瞅了瞅身上,把褲腳扎得死死的,衣領(lǐng)子也緊箍著,這才重新鉆進(jìn)了密匝匝的林子里。
剛下過一場透雨不久,腳下腐殖質(zhì)層又厚又軟,踩上去幾乎沒有聲音,就是那股子混合著濕木頭、蘑菇和泥土的復(fù)雜氣息直往鼻子里鉆。
太陽的光線被高處的樹葉子篩成金綠碎斑,掉在路上偶爾的積水坑里,晃晃悠悠的亮。
二埋汰揉著后腰,剛才跳起來彈飛那蟲子勁使猛了,這會兒還有點(diǎn)不得勁兒。
但嘴不閑著:“嘿,光陽哥,你瞅瞅那棵歪脖子柞木,上面白花花一片是啥玩意兒?蘑菇成精了?”
他指著前面一棵樹干灰白、樹皮斑駁、半邊樹冠都快禿了的老柞樹嚷嚷。
陳光陽和三狗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樹上層層疊疊的木耳倒是有不少,但二埋汰說的不是這個。
仔細(xì)一看,就在樹干往上大概一丈高的枯杈子分叉處,赫然貼著好幾個毛茸茸、乳白色的圓球……
可不就是猴頭菇嘛!
大的像小孩攥緊的拳頭,小的也有鴨蛋大,挨挨擠擠地長在一塊兒。
白生生、毛茸茸,在幽暗的林子里格外顯眼。
簡直就是專門杵在那兒等著人采摘的寶貝。
“哎呦我的媽!真是猴頭!發(fā)財了發(fā)財了!”三狗子眼珠子瞬間瞪得比猴頭還亮,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這玩意兒燉小雞……嘖,夢里那口鮮味兒,饞死我了!”
二埋汰也顧不上后腰那點(diǎn)酸麻了,像個見到骨頭的餓狗,眼睛放光地就朝那老柞木沖了過去。
樹有點(diǎn)粗,主干滑溜溜的,沒幾個好下腳的地方。
他雙臂抱住樹干,粗腿拼命往上蹭。
像只笨拙的熊瞎子,吭哧吭哧努力了老半天,離那簇猴頭還差著老大一截,急得他直喘粗氣。
“二埋汰,慢點(diǎn)兒,踩穩(wěn)了!”三狗子在下面看得心慌,生怕他摔著。
“慢個屁!好東西不等人!瞧好了!”二埋汰憋足一口氣,腳底板猛地在樹干上一個不太明顯的疙瘩那兒一蹬,人往上躥了一小步,手終于勉強(qiáng)夠到了最低處一個偏小的猴頭菇邊緣!
他那張大嘴剛咧開一半,得意勁兒還沒爬到眉梢,腳下的勁兒一松……
那個他借力的樹疙瘩,被雨水泡得酥松了。
“咔吧”一聲輕響,一小塊朽木應(yīng)聲而落。
二埋汰只覺得支撐身體的力量瞬間消失,整個人像個被抽了繩兒的麻袋,四肢揮舞著,帶著一聲短促而驚慌的“哎喲……!”
直挺挺地從近丈高的地方砸了下來。
噗通!
人正正摔在一小塊還算軟乎的泥地上,濺起一圈混合著碎草葉和濕泥的“花”。
這一下屁股墩兒摔得瓷實(shí),痛得他齜牙咧嘴,瞬間成了泥猴兒。
齜牙咧嘴地吸著冷氣,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只剩下眼冒金星。
這動靜實(shí)在太大,簡直像在林子里敲了面破鑼。
幾乎是同時。
“撲棱棱!撲棱棱!”
一連串急促又慌亂的振翅聲就在他們旁邊的灌木叢里猛然炸開!
幾只棕黃色帶著華麗黑色橫紋和翎羽的長尾巴野雞,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摔驚得魂飛魄散。
像離弦的箭一樣從矮樹叢里沖天而起,帶起的枯葉爛草飄了一頭一臉。
它們根本顧不上看路,慌不擇路地朝著林子略稀疏的方向拼命飛竄而去。
“雞!野雞!”陳光陽反應(yīng)極快,低喝一聲,手已經(jīng)下意識摸向了背上那支半自動步槍的槍帶。
地上還捂著老腰哎喲的二埋汰,一聽“野雞”倆字。
屁股上的疼瞬間忘了,眼睛里騰地又燃起兩團(tuán)火。
他那饞蟲瞬間占據(jù)高地!之前那摔下來的狼狽樣兒全被他拋到九霄云外。
腦子里只剩下“小雞燉猴頭”這五個大字在咣咣撞鐘。
他猛地抬頭,正好看到一只大公野雞拖著長長的艷麗尾羽,剛掠過前方一道小坡,正奮力向前面那道陡坡的下方滑翔俯沖而去。
“光陽哥!槍!把槍給俺!”二埋汰嗷嘮一嗓子,那聲音急得快劈叉了。
人幾乎是帶著一股風(fēng)從地上彈起來,不顧屁股鉆心的疼,手腳并用地?fù)涞疥惞怅柹磉?,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朝著陳光陽肩后那支半自動槍抓了過去。
那架勢,活像晚半秒那雞就要飛進(jìn)別人鍋里。
陳光陽也被這個活寶給整無語了。
把槍給二埋汰,然后他飛快叮囑了一句:“壓著點(diǎn)肩膀!槍托別磕自個兒下巴!看準(zhǔn)了再摟火!”
槍一到手,二埋汰立刻進(jìn)入“戰(zhàn)斗”狀態(tài),整個人氣勢都不一樣了。
他學(xué)著陳光陽平時瞄準(zhǔn)的樣子,急切地把半自動往肩窩里頂。
可他那姿勢,別扭得像是第一次摸鋤頭的城里人,身子歪斜,膝蓋還微微打著晃,屁股的疼加上激動,讓他根本站不穩(wěn)。
他費(fèi)勁兒地瞪著離他足有四五十步遠(yuǎn)、已經(jīng)快要掠過陡坡邊緣俯沖下去的那只公野雞。
槍口隨著急促的呼吸抖個不停。
“跑……跑你奶奶!”二埋汰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含混的嘶吼,幾乎是閉著眼,手指憑著本能狠狠地扣了下去!
砰……!
清脆震耳的槍聲在幽靜的山林里炸開,驚起無數(shù)躲在枝頭的鳥雀。
子彈帶著灼熱的嘯音,擦著一只野雞炸起的尾羽飛了過去。
噗嗤一聲,狠狠鉆進(jìn)了野雞前方三四步遠(yuǎn)的一截半人高的腐朽老樹樁里。
木屑飛濺,留下一個冒著青煙的黑色小孔。
那只被掠過去的大公野雞,連根毛都沒掉,反倒受了更大的驚嚇,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嘯,更加亡命地朝著陡坡下方俯沖。
快得像道棕色的閃電。
其他幾只也玩命撲騰,緊隨其后,瞬間消失在坡下蔥蘢的草木線后面。
“媽了個巴子!煮熟的鴨子……呸!到嘴的肥雞飛了!”二埋汰一看沒打中,眼珠子都急紅了,把槍往地上一杵,跳著腳開罵,比剛才摔了屁股墩兒還氣急敗壞。
“追!抓住它!老子今天非得吃了它!”
根本不用他吆喝,陳光陽和三狗子都動了。
煮熟的鴨子真飛了,誰甘心?。?
三人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連滾帶爬、手腳并用地朝那陡坡沖了下去。
坡比上頭看著還陡,灌木和荒草又高又密,枝杈橫生。
陳光陽動作最快也最穩(wěn),貓著腰,像山豹子一樣迅捷地避開絆腳的藤蔓和突出的尖石,在灌木縫隙間閃轉(zhuǎn)騰挪往下躥。
二埋汰緊隨其后,那真是紅了眼,腦子里只剩下奔跑的雞影,他一手還攥著陳光陽那支半自動。
槍管子時不時“梆”一聲撞在他自己大腿或者旁邊的樹干上,他也不管不顧。
另一只手胡亂地扒拉著擋路的枝條,嘴里還不停地罵罵咧咧給自己鼓勁:“小畜生!我看你往哪跑!站??!給老子站??!”
三狗子落在最后面,這小子動作不如那兩個快,但勝在皮實(shí)耐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