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熊黛玲、小黎趕走,沈淮又看了些資料,到七點鐘,楊海鵬的電話打過來,才收拾收拾離開政府大院,從政府大樓東面與梅溪中學相通的小巷子,往北走去。
鎮(zhèn)政府、梅溪中學、文化站大樓依次從南往北矗立在學堂街的東側,再往東,是平瓦房錯落交疊的住宅區(qū),中間是條狹窄的巷子。
巷子沒有街燈,只有旁邊房屋透出來的光線,將巷子照得晦暗不明。
文化站大樓北面,是梅溪河通過鎮(zhèn)區(qū)的支流通塘河。
文化站大樓一劈為二,臨街的地段歸渚溪酒店,從前庭進去,才是進鎮(zhèn)文化站的大廳,北面還有一條臨河的小街,客房部的門廳朝北,就對著通塘河。
文化站大樓,依街傍河,地段可以說很好,只是這些年梅溪河跟通塘河都污染嚴重,走近能聞到很重的泥腥氣。
之前何月蓮承包接待站,自己掏錢在河邊豎了幾盞路燈,跟接待站的配電箱相接;從塘河橋下來,沿河這一段的內(nèi)街,何月蓮都花錢整理過,還用草坪磚鋪出幾個停車位來——沈淮摸著下巴,從這幾點看,何月蓮還是有些經(jīng)營的頭腦。
不過,在街燈下,暗沉色的河水上泛著白沫,應該是上游方向的印染廠又在排廢水——沈淮暫時對這些還無話可說,有些事只能一步步的去做。
就算是梅溪鋼鐵廠,老廠的煙囪還整天冒著黑煙呢,不時冒出褚黃色的濃煙團。他要拖到年后,鋼廠財務才有可能上一套除塵、除硫設備,他現(xiàn)在還是要先保住全廠九百人的飯碗……
包廂給安排在三樓,沈淮從側門樓梯摸上去,在樓梯角看到陳丹站在那里等他,嚇了一跳似的,說道:“一聲不吭的,還以為做賊叫你逮住了……”
“你做你的賊去,誰有心思要逮你?”
陳丹橫了他一眼,待他走上來,說道:
“何鎮(zhèn)長、杜書記以及幾個副書記、副鎮(zhèn)長人都沒有過來,但都叫人郭全、黃新良帶了禮金過來。黃新良在二樓請了一桌酒,說是綜治辦收尾慶功,把郭全也拉過去吃酒。鋼廠的錢廠長跟老邵,汪廠長,織染廠的陳廠長、毛毯廠的褚廠長、水廠的周書記、趙廠長,何月蓮,還有孫廣武把孫遠貴的禮金都帶過去,我也記不得太多了,都不是小數(shù)字。他們過來就直接將禮金塞到前臺,很多人轉身就走了,連拒絕都沒辦法拒絕。我叫會計把禮金都記下來,你說怎么辦才好……”
陳丹對今天突然這么多人送禮來,也有些措手不及,一臉為難的將手里的禮金單遞給沈淮看。
沈淮挨著樓梯,翻看禮金單,有幾個數(shù)目特別大:
何月蓮除了送花籃、送條幅,還送了四千元現(xiàn)金;孫廣武送了兩千,又幫孫遠貴帶了兩千的禮金;杜建、何清社都是一千;承包紗廠的陳時鐘送了兩千;承包毛毯廠的褚文明——他兒子是鎮(zhèn)上的小褚——也相當闊綽的送了四千……
沈淮到梅溪鎮(zhèn),鎮(zhèn)上那些個他記得人名、認得人臉的人,這名單上幾乎一個都沒落下。周明、熊黛妮夫妻倆送了兩千;趙東跟肖明霞算一份,還替肖明霞的父母額外帶了一千元的禮金。
“楊海鵬拿來一只信封,里面有兩萬塊,”陳丹也忍不住想在沈淮跟前撒撒嬌,“酒店的事還多,明天還要挨個退禮金去,都苦死我了?!?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跟沈淮交往著,沒有太多的期待,享受這樣的生活,也不想叫自己的人生打上太深的沈淮的烙印。
陳丹以為跟沈淮的關系沒有落到別人眼里,但看這份禮單,就知道以前是自欺欺人。梅溪鎮(zhèn)就那么大一點地方,有什么風吹草動,消息就整個的傳開了,只是大家明面上都不說什么,以前想討好沈淮也沒有機會,有這樣的機會也不會放過。
“不用這么麻煩,”沈淮說道,“你要是一個個都退回去,一分錢的禮金都不收,那以后還指望他們把生意介紹到酒店來不?這樣吧,何清社跟杜建的禮金都退回去,他們是領導,按照規(guī)矩得退他們的。孫遠貴、孫廣武兩個,你覺得收下心里惡得慌,也都退回去。其他的,二百以下的禮金都收下來,超過兩百的,收兩百,其余都退回去……”
禮金單上,大多數(shù)人送的都是兩百,包括熊文斌叫小女兒熊黛玲帶過來的禮金就是兩百元。不過,就算兩百元的禮金,在九三年的東華已經(jīng)是相當重的人情了。
“又不辦酒答謝,哪能收禮金?再說這對你影響也不好……”陳丹小聲的說道。
她已經(jīng)不想撇清跟沈淮的關系了,就像當初何月蓮承包接待站,除了鎮(zhèn)上及鋼廠的公款吃喝外,鎮(zhèn)上的干部及幾個搞承包的老板,要是辦事不在接待站里請客,都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受得了杜建的臉色跟小鞋——她接手經(jīng)營這家酒店,就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是完全清清白白的。
“國內(nèi)無外乎是個人情社會,”沈淮也很無奈的說道,“我不會做貪官,但也不想做什么清官。在國內(nèi)要想做成什么事,還得去順從這個人情社會,有時候也是安個人心。你收下禮金,以后記得還禮就行。”
沈淮說著話,抬頭見陳丹還有些心不安的樣子,拍了拍她給旗袍裹緊凸出曲線的屁股,“你要覺得還心不安,你過兩天把收到的禮金送到教育辦,就說是企業(yè)贊助鎮(zhèn)上辦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