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書約定五月十六日正午時分,大梁炮艦會準時越過江心線炮擊靜海門,以宣告梁楚戰(zhàn)事的繼續(xù),但不意味著在十六日正午時分之前,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會發(fā)生。
五月時節(jié)便已入仲夏,到中旬天氣越發(fā)炎熱,穿上厚重閉氣的鎧甲,不多會兒全身就會被汗水浸透。即便訓練有素的精壯健卒,在如火驕陽之下也支撐不了多久,體力就會耗力。
這絕不是一個適合開戰(zhàn)的時節(jié)。
長江已經(jīng)進入汛期,但還沒有到極盛之時,青黃色的潾潾江水還沒有徹底的渾濁起來,浩浩蕩蕩的從西往東流趟,仿佛億萬年來皆是如此。
“……咦,梁軍有戰(zhàn)艦出河口!”靜海門西翼譙樓守值的兵卒,十五日日上三竿之時第一個發(fā)現(xiàn)大批戰(zhàn)船從北岸棠邑城東翼的撫仙河口駛入長江之中,看到梁軍戰(zhàn)船沒有越過江心位置南下,守值武官強忍住敲響戰(zhàn)鼓的沖動,跑下譙樓,趕往設于侍衛(wèi)親軍都督府設于靜海門城樓的北軍指揮牙帳通稟梁軍今日的異動。
靜海門城樓曾毀于延佑宮變的那場大火,但宮變之后很快就得到重建。
三層重檐歇山頂、磚木壘砌的城樓高逾四丈,座落在高逾六丈的靜海門之上,前面是堅固的甕城,與靜海門開闊的城門洞渾成一體,可以內藏三千健卒,用于出城反攻襲敵;甕城足夠堅固,沒有必要再用護城濠與外界隔絕開來,甚至皇城外濠通過甕城外側,河身陡然收窄到丈余,然后再用堅固的石板架橋,使內外通道貫穿起來。
皇城除了外濠外,城墻內側還有一道內濠。
由于內濠平時還兼當排放生活廢水的排污溝使用,每到天氣炎熱之時,皇城之內也很難避免的會時不時彌漫一股酸臭氣味,早年就有人上書建議將內濠改建成暗溝,但金陵逆亂后,朝中大多數(shù)人還是覺得有必要保證內濠的軍事價值不被削弱。
然而就軍事價值而,城樓除了雄偉壯麗之外,磚木結構是極易為旋風炮所摧毀的,侍衛(wèi)親軍都督府也很清楚這邊,在得知梁軍斬獲晉南大捷之后,就著手在城墻上修建木棚子以便守城兵卒能避箭石。
城樓內部雖然也進行過加固,但西譙樓武官走進來還是有著膽顫心驚的感覺。雖說誰都沒有見過梁軍新式戰(zhàn)械的神威,但料來只要不比旋風炮稍弱,城樓之內就隨時有可能會被打塌下來。
不過,從傳統(tǒng)的軍事角度考慮,從靜海門出去,到長江岸灘僅有千二三百步開闊,這么狹窄的空間一般說來遠不足以登岸兵馬排兵布陣,更沒有機會將一架架重型旋風炮架設起來。
然而梁軍的滑膛炮真能如戰(zhàn)書所說,能直接遠到一兩千步外的江面戰(zhàn)船上,直接攻擊到靜海門嗎?
西譙樓武官走進城樓,看到諸將官皆在二層觀臺,都不用他稟報,諸將官正盯著緩緩逼迫江心的梁軍戰(zhàn)船。
梁軍戰(zhàn)船相距靜海門也就七八里的樣子,能依稀看清楚其船陣之中新式炮艦的樣式。
新式炮艦的主體結構,與敘州以往所造的列槳戰(zhàn)帆艦沒有大的變化,船艙或甲板之上,有三支長短不一的桅桿支撐風帆高高豎起。
最大的區(qū)別,之前的列槳戰(zhàn)帆船,底部兩層艙室原本應該有十六到三十二只大槳伸入江水之中,使得這種列槳戰(zhàn)帆艦近距離接舷作戰(zhàn),能夠形成更快的沖擊速度,然而新式炮艦底層艙室雖然還有保留著黑漆漆的洞|眼,卻沒有大槳伸出來。
而新式炮艦除了船舷與甲板包裹更多面積的鐵甲外,應該擠出空間部署于船艙頂部的床子弩、蝎子弩等戰(zhàn)械也都全部不見,只在船首、船尾的甲板,各蹲放一樽用油氈布包裹的不名戰(zhàn)械,看樣子卻十分的巨大。
“梁軍不會而無信,今日就炮擊靜海門吧?”顧雄暢有些心虛的跟這時陪同沈漾、杜崇韜、周炳武、楊恩等人到靜海門視察防御的父親顧芝龍問道。
顧芝龍不悅的看了兒子一眼,他們只是過來巡視一番,過會兒還要退回到靜江門去,要是他們連這點膽氣都沒有,還怎么指望靜海門的將卒能堅守下去。
“梁軍真要而無信,使什么詐計,也不會搞這么簡單的花招?!备还⑽霓D身跟顧雄暢說道。
沈漾、杜崇韜、周炳武、楊恩等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富耿文與顧雄暢的話,只是蹙緊眉頭,拿望鏡盯著江面看。
顧芝龍這時候注意有兩艘倉船從梁軍水軍船隊脫離出來。
倉船是敘州所造用于長江之上裝載大宗物資運輸?shù)拇?,結構相對簡單,一艘倉船卻足足能裝下六七千石的糧谷、棉紗、棉布或打包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