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抬起頭來,撞進(jìn)了一雙漆黑瑞點(diǎn)墨的眸-->>子里。
這雙眸子赤忱,堅(jiān)定,坦蕩。
這雙眸子的主人是曾為她休兵罷戰(zhàn),掩旗息鼓的人吶。
這樣的人,難道不值得托付嗎?
眼見著暮云四合,天光將暝,這一日就要過去了。
聽見謝允在外頭問道,“主君,往南十余里就有驛站,是連夜趕路還是在驛站歇腳?”
那人攬著她們母子,聲音溫和,“歇腳吧?!?
謝允應(yīng)了一聲,招呼著司馬敦繼續(xù)趕路。
還能聽見趙國南平公主在后頭倉皇大叫,“怎么都走了?王父!王父!怎么都走?王父!等等南平啊!”
阿磐撥開簾子往后瞧,見南平公主花容失色,正提著裙擺狼狽追來。
另一位宜公主扒著車身喊道,“姐姐!姐姐!我怎么辦?姐姐!”
南平公主邊跑邊哭,那寬大的袍袖和裙擺在風(fēng)中蕩出孤寂又盛大的花樣,“王父!等等我?。〉鹊饶掀桨?!”
宜公主一個(gè)人孤零零的,忍不住也跳下馬車追了上來,“姐姐!等等我??!姐姐!宜兒害怕......姐姐......”
趙國公主的哭喊聲,嘚嘚噠噠的馬蹄聲,夾雜著將軍們的歡笑和美人們的驚呼,一齊在馬車后頭響起。
雜七雜八,嘈嘈雜雜。
這亂世里的女子,活得可真難啊。
當(dāng)日住進(jìn)邊關(guān)驛站,一安置好,立時(shí)就把趙女全都分給了魏將。
趙女栗栗危懼,不敢有微詞。
雖近不了魏王父的身,但將軍們也都是出類拔萃的好人物,若不是定要潛在王父身邊謀事,就此入了將軍府中,在這濁世之中,也是頂好的歸宿。
這夜里驛站十分熱鬧,無人安枕。
吃了肉,飲了酒,將軍們各自帶著趙女進(jìn)了客舍。
有的被人拉著,扛著。
有的則扭著,笑著,歡歡喜喜地攀上將軍的胳臂。
連司馬敦都有。
司馬敦這樣的老實(shí)人是不會(huì)自己動(dòng)手去搶的,他不搶,自然有趙媼打算,何況將軍們誰不喜歡他,早早就為他留下了好的。
這夜明月如霜,好風(fēng)如水。
魏將生龍活虎,趙女宛轉(zhuǎn)承歡。
半夜過去依舊鸞顛鳳倒,不能消停。
也是在這夜里,南平公主和宜公主爬上了謝玄的臥榻。
一道屏風(fēng)把這上房隔成了兩間,里頭的孩子已經(jīng)入睡,外頭的人還在秉燭伏案。
隔著一道屏風(fēng),阿磐能看見趙國的公主形態(tài)可愛,一旁一個(gè),湊在了謝玄身邊。
一人道,“二哥哥命南平和宜兒嫁王父,難道不好嗎?兩國通好,是百姓的幸事。王父真狠心,怎么就甩下我們姐妹自己走了呢?”
另一人哭哭啼啼,“王父你瞧,宜兒的足底磨出了好多血泡泡,宜兒好疼......王父......王父為宜兒吹一吹......”
那人慣是不解風(fēng)情,手里的竹簡不曾放開,只把那兩姐妹的手從臂間撥了下去,慢條斯理地說話,“公主金枝玉葉,千萬別學(xué)些女閭的勾當(dāng)?!?
那兩姐妹面面相顧,片刻問道,“啊,什么是女閭?”
那人一默,好一會(huì)兒才問,“沒有三書六聘,你們就敢來?”
南平公主回道,“沒有三書六聘又有什么要緊?南平對王父一見傾心,早在晉陽就決意嫁給王父了??傊覀兪枪?,總不會(huì)辱沒了王父的身份?!?
那人笑了一聲,聲音涼涼的,“趙國都是竊來的,公主又有什么稀罕的?”
南平公主一呆,“王父不要嚇唬人,趙國怎么......怎么是竊來的呢?從來沒有人說這樣的話,要是被父王知道,可定要大怒的......”
那人笑得涼薄,“你父王,早死了?!?
這樣的話一出口,宜公主便大哭了起來,哭得止不住眼淚,“父王......父王!”
那人聲音冷峭,“低聲,孩子在睡覺?!?
宜公主果然低下聲哭,“父王沒有了,母妃沒有了,哥哥們也都沒有了......三哥哥才走,二哥哥就不要我們了,嫌我們姐妹礙事,只想趕緊把我們打發(fā)走......王父要是不要宜兒和姐姐,那宜兒和姐姐又能去哪兒呢?”
是了。
晉陽這一場接連三個(gè)多月的禍亂,王室的人死了也不知到底有多少。
這被人竊了國的公主,亦如喪家之犬,一樣無家可歸。
阿磐不由地暗暗一嘆,這世間誰又不可憐呢?
燭花搖影,聽那人道,“孤的東壁,可沒有公主的地方了?!?
南平公主忙湊上前抓緊那人的手,“王父可憐我們姐妹,我們只要有個(gè)落腳的地方!”
那人的竹簡挑起了南平公主的下頜,仔細(xì)審視了許久,許久之后問道,“公主也是千機(jī)門的?”
小窗坐地,側(cè)聽檐聲。
阿磐心頭一跳,已經(jīng)許久都不曾再聽見“千機(jī)門”這三個(gè)字了。
這看似天真無邪的公主,難道竟會(huì)是千機(jī)門的人嗎?
蕭延年竟會(huì)有那滔天的本事?
南平公主愕然,“什么千機(jī)門,怎么聽不懂?”
正說著話,忽而外頭一片騷動(dòng),有人大聲道,“有刺客!”
又有人叫道,“細(xì)作燒了馬廄!我們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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