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
若是劉備喊張飛,語調(diào)大多數(shù)都是正常的平聲。
若是關(guān)羽喊張飛,那就要看情況,往平了走的,沒多大事,若是一路往下沉的,那么張飛就會吞口水,覺得自己是不是又被抓住了現(xiàn)行……
可是現(xiàn)在這一聲的『三弟』,卻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這一聲,不是劉備關(guān)羽喊張飛,而是劉豹在面對著他的三弟。
恨?
似乎是有,但是也不完全是痛恨。
悔?
亦或是以憤怒居多?
就連劉豹自己都是不怎么清楚。
『混賬,叫大王!』側(cè)后方的八都卻因為這一聲的稱謂而憤怒了,須發(fā)皆揚,『你應該稱呼大王!』
『父親已經(jīng)死了?』劉豹沒理會八都的叫囂,只是將目光盯在了他三弟的臉上,『你……你殺了父親?』
三王子沉默了一會兒,擺了擺手,示意八都退下,『父親還活著,但是也快被你氣死了?!?
劉豹冷笑,『被我氣死?呵呵,你說反了罷?為了權(quán)位,謀劃叛逆,驅(qū)逐兄長,侵占王庭,這條條款款,那一條不夠氣死人的?』
『你說謊!』三王子怒斥道,『你投靠漢人,背棄室韋,才是卑劣無恥,室韋叛徒!』
劉豹仰頭哈哈笑笑,『我是長子,我必須為室韋人將來謀劃,讓室韋人過的更好……而你,你卻將室韋人拖進了戰(zhàn)爭的深淵,不知道會有多少室韋人因為你的舉動而喪命!室韋人的罪人,是你!』
『你!』三王子瞪著眼。
『不服氣?』劉豹擺了擺手,『你還小,有一些事情你之前都不清楚……這也怪我,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是如此……算了,你覺得我跟隨漢人學習,就是背棄了室韋,對不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要學漢人?』
三王子嗤笑了一聲。
『舉一個最為簡單的事例,漢人為什么是長子繼承?』劉豹說道,『你有想過么?為什么?是漢人沒有經(jīng)歷過部落推選么?并不是,漢人在很早的時候,也是和我們室韋人一樣,是一個個的部落,然后部落頭人坐在了一起,相互商議,推選出了一個能力最強,名望最高的人作為所有部落的首領(lǐng)……那個時候,漢人部落的大頭領(lǐng),叫做堯,堯老了,后來選出了舜,舜老了,后來選出了禹……他們?nèi)齻€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guān)系,既不是父子,更不是兄弟,甚至不是同一個部落的,就像是我們室韋人最早的時候那樣……可是很快,漢人就不用這種方式了……你知道是為什么?』
三王子默然。
其實堯舜禹的事情么,也不全是像劉豹所那樣,只不過三王子沒讀書,自然什么都不懂,也說不上來。
『行,我也不嘲笑你沒讀書?!粍⒈従彽睦^續(xù)說道,『說實在,你應該多讀書。書,是漢人最好的東西,漢人說的話會騙人,但是漢人的書,寫著的這些,你去思考,去想,那些書,那些字就在那邊,不會今天是一個樣子,明天又是一個樣子……』
劉豹斜了三王子一眼,『漢人的書里面說了,不是漢人不想要繼續(xù)這樣選,而是選不下去了……其實在漢人的舜老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想選了,他想要讓他的兒子來繼任,可是那個時候漢人遇到了天災,舜處理不了,所以他才選了大禹,因為那個時候大禹名望最高,實力最強,他選擇大禹,或許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想要利用大禹,削弱大禹部落的實力,最后等大禹收拾不了局面的時候,他才出面,讓他兒子繼承……其實就和我們的父親打得注意差不多,不是么……』
劉豹說道這里,也有些感慨,他原本的主要力量都放在了壓制於夫羅于王庭之外的那些老家伙身上,結(jié)果沒想到三王子在王庭內(nèi)部給翻了盤。
三王子瞪著劉豹,『這不一樣!』
『行,不一樣。』劉豹也不爭,點了點頭,『后來漢人的大禹沒有繼續(xù)在部落里面選,他選擇了傳給他的兒子,你知道這又是為什么?只是因為大禹喜歡他兒子?誰不會喜歡自己的孩子?為什么在堯的時候可以順利的給舜,而舜給禹的時候就遇到了問題?而大禹便是直接給了他兒子?你看過了沒有?你想過了沒有?』
三王子皺著眉,『漢人書上都寫了?』
劉豹仰天大笑,『漢人怎么可能什么都寫在書上?這是要想的,要靠腦子的!』
三王子盯著劉豹,默然許久,最終忍住了,『好,說說你所想到的?!?
『這還用說么?』劉豹指了指周邊,『這不是擺在眼前了么?不這么做,就會亂?!?
『呲,難道這么做了就不亂了?』三王子嗤笑。
『是啊,做了都會亂,』劉豹似笑非笑,『那么不這么做,豈不是更亂了?』
『……』三王子沉下了臉。
劉豹冷笑,『你以為打仗就是站在那邊喊一喊,然后別的人死命往前沖,就能打贏的?要打,怎么打,軍備在什么地方,糧草又有多少,打到什么程度,對方有沒有援軍,我方兵馬又是多少,要怎么安排調(diào)度,有人不從指令怎么辦,有人不出力又怎么辦,有人臨時反叛又要怎么辦……呵呵,我看,這些東西,你大多數(shù)都沒有想過罷,只是懂得喊著要打,要室韋人的尊嚴,要室韋人的氣節(jié)……』
『放屁!打仗了,我肯定第一個往前沖!』三公子怒聲而道。
『很好,然后你第一個死了,接下來誰來接替你?』劉豹點了點頭,問道,『你有安排誰來頂替你的位置,完成整場的戰(zhàn)斗么?』
『……』三公子一愣,指向了八都,『他!他來頂替我!』
劉豹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哈哈哈哈哈……沒錯,我猜你就會這樣……哈哈哈哈,好,真好,我就問一句話,讓他來頂替你的位置之后……這王庭,還是我們家的么?』
三王子:『 ̄□ ̄||』
『好,就算是他很忠心,還表示是我們家的,但是他的孩子呢?他的孩子會覺得還要給我們在王庭留個座位么?』劉豹又是追問道,『就算是他孩子也會,他孩子的孩子呢?到時候誰還會記得我們室韋的姓氏是欒提?!』
三王子沉默了許久,『那你也不能……』
『不能和漢人學?』劉豹笑道,笑容里面多少有些無奈,『不和漢人學,找誰學?不和漢人成為一樣的,漢人會教你?現(xiàn)在好了,我們自己鬧起來了,高興的是父親,是你,是我,還是這些室韋人?不,呵呵,是漢人……』
……(⊙n⊙|||)……
陰山。
『和談了?』李典皺著眉。
『雖說沒有到完全講和的哪一步,但是看這樣……』張繡說道,『應該是暫時打不起來了……』
李典背著手,在節(jié)堂里面轉(zhuǎn)悠了幾圈。
『不打了?這樣不行?!焕畹渫A讼聛?,皺眉看著張繡說道,『和談,不好。』
張繡也點了點頭,『我覺得也不行,所以……』
李典笑了笑,『那就攪合得他們沒得談!』
……(??)……
時間流逝,從未因為任何人而短暫駐停。
夜色昏沉。在南匈奴王庭之處的大大小小的帳篷,房屋,雜亂的棚屋,有的已經(jīng)是安靜下來了。有的卻依舊喧鬧。
有些地位的人,吃肉喝酒,或悠然感嘆,或是高聲議論,亦或是干脆在爭吵謾罵著,對于南匈奴的未來,抒發(fā)著不同的意見,熱鬧得就像是一鍋沸騰的粥,四下噗嗤著,似乎是充滿了活力,洋溢著一種至高無上的價值情感。
而同樣是南匈奴的人,只不過是身份低的,因為第二天還要勞作,還要給家里人爭得一口吃的活下去,所以早早的就在身上裹上了些破布破氈子,相互依偎著,沉沉睡去,不爭不吵,無聲無息,像是睡了,又像是死去,就算是在睡夢之中有想到些什么,也就是明天去干什么活,有沒有多一碗飯可以吃飽些。
在王庭負責巡視守夜的人馬,也都倦了,多數(shù)是尋了一個避風處躲起來偷懶。少數(shù)內(nèi)心不安的,也沒心思巡邏,湊在了一處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