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站在船頭,看著蔡洲那似乎還有些余煙縈繞之地,面色平靜。
他身邊,是面如死灰、望著殘破家園,潸然淚下的蔡瑁。
諸葛亮看了蔡瑁一眼,『蔡氏如今,可謂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蔡洲雖好,但也束縛了蔡氏向外探索步伐。如今蔡氏跳出了這彈丸之地,宛如脫出樊籠,而且將軍族人得以保全,此乃不幸中之萬幸。主公有,前路漫漫,行且將至。這天下之大,蔡氏何處不可去?何處不可生根發(fā)芽?將軍,就宛如此滔滔漢水,滌盡舊塵,來日方長!』
蔡瑁深深吸了一口酸漿面,縱然是有諸葛亮的寬慰雞湯,但是依舊心中酸苦。
漢水湯湯,不舍晝夜。
船只破開破開粼粼波光,載著劫后余生的人們,駛向未知卻也充滿各種可能性的新方向。
身后,則是破敗的蔡洲,或許就像是一個時代的挽歌。
蔡瑁收拾心情,忽然心中一動,目光在諸葛亮身上轉(zhuǎn)了兩圈,然后實在是忍不住,低聲問道:『孔明,你……是不是到了蔡洲之后……就準(zhǔn)備放這把火了?』
諸葛亮目光一凝,旋即笑道,『世叔真是說笑了!亮豈能是如此?時候不早,世叔還是早些歇息吧……』
蔡??粗T葛亮轉(zhuǎn)身回艙,雖說確實想要問個明白,但是他同樣也清楚,就算是問明白了,又能如何?
只要是在事后往前推,那么人人都可以成為諸葛亮。
蔡瑁也不例外。
他現(xiàn)在經(jīng)歷蔡洲之事后,再一點點的往前推,才猛然發(fā)現(xiàn),似乎每一步都有諸葛亮的身影……
蔡瑁似乎還記得諸葛亮在知道曹仁來了之后,說了一句什么『饒命』的話,現(xiàn)在想想,是不是意味著諸葛亮原本計劃是要將蔡洲就變成一個大火場,只不過是蔡氏族人動作太慢了些,導(dǎo)致來不及完全撤離,才臨時改變成為阻敵而不是……
畢竟當(dāng)時的風(fēng)向……
再往前推一推,諸葛亮是不是在接應(yīng)他的時候,就想到了要在蔡洲設(shè)埋伏?
還有,諸葛亮是不是在他接到消息的時候,就開始謀劃這些了?
若是這樣的話,那么諸葛亮……
蔡洲蔡氏現(xiàn)在變成這般的模樣,是不是也在諸葛亮的計劃之中?
蔡瑁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zhàn)。
因為蔡瑁也是搞過『政治』的!
什么樣的荊州對于驃騎來說是最好的?
自然是什么『地頭蛇』都沒有的荊州!
之前荊州士族錯綜復(fù)雜,大大小小的有十來家,但是現(xiàn)在么……
龐氏和黃氏,因為斐潛的關(guān)系,早些年就已經(jīng)是大舉北遷,到了關(guān)中河?xùn)|一帶,而曹操來了之后,馬氏和張氏等又是去了漢中川蜀,后來雖說蔡氏屹立不倒,但荊州另一大勢力蒯氏,卻在江陵之處被江東小刀拉屁股,開了大眼后一蹶不振。
現(xiàn)如今蔡氏蔡洲也化為飛灰……
那么可以說荊州當(dāng)下,幾乎沒有了可以一九鼎的地頭蛇,若是驃騎一來,借著龐氏和黃氏名頭,就可以直接在荊州廢墟上推行新田政了!
這……
蔡瑁瞪圓眼,盯著諸葛亮走進(jìn)去的那個船艙,不由得渾身發(fā)寒,『該死……該死啊……這,這不會是……也在其謀劃之中……』
可是現(xiàn)在蔡瑁即便是猜測出來了一些事項,又能如何?
此役,蔡瑁手下的精銳蔡氏私兵,幾乎全軍覆沒,族中也有不少親屬戰(zhàn)死,他本人也狼狽不堪,威望掃地,想要再東山再起,少不得還要借驃騎之力……
所以還能如何?
蔡瑁低下頭,低聲嘆息了一聲,坐在船頭甲板上,久久不語。
襄陽城內(nèi)外的暗戰(zhàn),以曹仁小勝、蔡瑁慘敗而告一段落。
不過么,以荊州之地的牌局,依舊在持續(xù)。
……
……
曹仁雖然沒有能夠如愿的清剿蔡洲,斬殺蔡瑁,但是他從這一次的戰(zhàn)斗當(dāng)中,得到了一個靈感!
必須要主動出擊,才能抓住一線生機!
就像是這次蔡瑁蔡洲之事,雖然說最后讓蔡瑁跑了,但是如果不是提前發(fā)動,布下誘餌,設(shè)下埋伏,而是等到蔡瑁找到時機,比如襄陽樊城北面的李典廖化攻城的時候突然潛進(jìn)城中來……
曹仁目光重新盯上了襄陽周邊的地圖。
雖然說襄陽樊城周邊,現(xiàn)如今被驃騎軍各部重重圍困,但是曹仁也找到了其中一點契機!
那就是驃騎斐潛遠(yuǎn)在河洛前線與丞相主力對峙,根本無暇親自到荊襄來指揮這戰(zhàn)局!
而圍攻襄陽的幾路驃騎部隊,龐山民、廖化、李典,還有江陵的徐晃、甘寧等,他們的雖然目標(biāo)一致,但互不統(tǒng)屬!
司馬懿在嵩山一線,雖然可以算是驃騎心腹,但是資歷尚淺……
徐晃是早年就跟著驃騎的宿將,卻未必服氣龐山民這等士族子弟……
李典是降將,而廖化根基未穩(wěn),兩人之間未必就能那么親密無間!
曹仁斷定,其各部之間,必有間隙,甚至可能會有猜忌!
一樣米,可養(yǎng)百種人!
山東中原之地就是如此,難道驃騎之處就能完全避免這種弊???!
『此非鐵板一塊,乃群狼環(huán)伺!若能挑起其內(nèi)斗,使其互相猜疑,甚至自相攻伐……』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在曹仁心中迅速成型。
他需要一個突破口!
曹仁在地圖上巡游著,然后他看到了一個地方。
宛城。
這地方是曹軍的『老朋友』了。
之前龐山民利用早期的地道,一舉突破了曹軍城防,重新占領(lǐng)了宛城,但是反過來,曹軍占領(lǐng)宛城期間,難道就沒有給宛城小姐姐換條蕾絲漏點小褲褲?
而且曹仁相信,在這個黃忠、龐山民的大本營內(nèi),肯定囤積有一些糧草輜重!
若能狠狠打擊此地,不僅能緩解襄陽壓力,更能……
『傳令!』曹仁的聲音斬釘截鐵,『立刻挑選軍中精銳死士,要熟悉巴蜀口音者……』
……
……
夜,宛城。
作為原本定位商貿(mào)城市,并且在戰(zhàn)火當(dāng)中一再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宛城,實在是沒有辦法如同襄陽一般的雄偉肅殺。
龐山民和黃忠的主力已南下參與對襄陽樊城的圍困,城內(nèi)留守兵力不多。
誰能想到曹仁會在南北夾擊,重重圍困之下,依舊敢夜襲宛城?
尤其是在新野的韓浩撤離之后,宛城更是松了一口氣,覺得周邊已經(jīng)沒有了曹軍的威脅,夜間巡邏也顯得有些松懈。
子夜時分,一隊約莫兩百人的『潰兵』狼狽地出現(xiàn)在宛城南門外。
他們衣衫襤褸,甲胄破損,身上帶著明顯的戰(zhàn)斗痕跡,操著濃重的巴蜀口音,為首者自稱是徐晃將軍麾下偏將,奉諸葛軍師之命押運一批重要器械前往襄陽前線,結(jié)果途中遭遇江東黃蓋水軍的截殺,損失慘重,不得不上岸,好不容易才突圍至此,又是難辨方向,誤走到了宛城之處,請求入城休整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