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薄霧尚未完全散盡。
林臻的身影出現(xiàn)在縣衙門口,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一絲水汽拂過面頰,卻絲毫未能抹去他眼中的清明。
一夜未歸,身后跟著的親衛(wèi)神色如常,倒是留在衙中的蕭寒舟、楚惜靈等人見了,眼中都掠過一絲了然,隨即收斂得干干凈凈,絕無半分探究之意。
在這個時代,上位者的特權如同呼吸般自然。
享用罪臣家眷?這甚至不能算是什么污點,連風流韻事都算不上。
不過是權力帶來的、無數(shù)微不足道的衍生品之一,如同碾死一只螞蟻般尋常。
京城教坊司里那成百上千的罪臣妻女,不就是供勛貴百官肆意尋歡作樂的存在嗎?
林臻昨夜在王宅,無論做了什么,在所有人看來,都不過是天經(jīng)地義地驗看他應得的“戰(zhàn)利品”罷了,
甚至可以說是給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女人一條渺茫的生路。
林臻對這種默然的“理解”毫不在意,他心中裝著更宏大的藍圖。
簡單地用過早飯,交代了幾件縣衙事務后,他便下令去崇明島看看。
蕭寒舟、楚惜靈、毛夢極跟隨。
很快,一支由幾艘堅固官船和護衛(wèi)小船組成的船隊,在數(shù)百名精銳王府親衛(wèi)的護衛(wèi)下,駛離了黃浦江碼頭,劈開渾濁的江水,朝著長江口的方向行去。
后世被摩天大樓和跨海大橋覆蓋的崇明島,此刻在林臻眼前呈現(xiàn)的,是原始的、略帶蠻荒的圖景。
它遠沒有未來那般龐大,只是一片初具雛形、由長江泥沙沖積而成的沙洲。
岸邊蘆葦叢生,水鳥翔集,除了幾個零星簡陋的茅草棚,幾乎看不到人煙。
船隊在淺灘拋錨,林臻一行人換乘小船登上沙島。
腳下是松軟的泥沙,潮濕的空氣夾雜著濃烈的草腥味和水汽。
林臻舉目四望,目光掠過荒涼的灘涂與遠處浩瀚的江海,像是在重新丈量這片屬于未來的熱土。
后世那種繁華都市的景象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需要的是當下的真實。
“咦?那邊有船。”楚惜靈眼尖,指著不遠處的一片灘涂。
果然,有幾條簡陋的漁船擱淺在那里,十來個穿著短褐、皮膚黝黑的漁夫,正忙著在灘涂上設置漁網(wǎng)、蛤蜊堆等物。
他們對于突然出現(xiàn)的官船和大批甲胄鮮明的士兵顯然驚恐萬分,手上的活兒也停了下來,緊張地望過來。
林臻眉頭微蹙,眼神冷了下來。
“夢極?!彼曇舨桓撸瑓s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毛夢極立刻領會,上前一步:“世子?”
“誰允許他們登島了?”林臻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那些漁民,
“我的島,也是他們想來就來的地方?”
他用了“我的島”,語氣平淡卻充滿了霸道的占有欲。
毛夢極心中了然,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屬于酷吏的精明和冷酷:“屬下明白!”
他轉身朝著衛(wèi)隊厲聲下令:“聽見沒有!把那些人全都給我轟下去!限他們即刻離島!自今日起,此島列為禁地,劃歸王府治下!未經(jīng)許可,膽敢擅登者,無論緣由,一律嚴懲不貸!快!”
一隊兇神惡煞的士兵立刻乘小船沖向灘涂,吆喝著驅(qū)趕那些驚恐失措的漁民。
漁民們哪見過這等陣仗,連船上的漁獲工具都顧不上拿,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推搡著趕下泥濘的灘涂,狼狽地逃回自己的小破漁船,匆匆解開纜繩,如同受驚的水鳥般倉皇駛離。
就在島的另一邊,靠近主航道的位置,隱約可見幾艘樣式考究些的客船停泊在不遠處的水面。
船頭站著一些商賈模樣打扮的人,正朝著沙島這邊翹首張望,彼此間似在指點議論。
顯然,王有德府邸被抄、滬縣新政的消息已經(jīng)風傳出去,一些嗅覺靈敏的商賈已經(jīng)開始提前探察,覬覦著這塊處女地的價值。
“哼?!绷终榈淖旖枪雌鹨荒ū涞?、帶著掠奪欲望的弧度,眼神玩味地掃過那幾艘客船,
“一群聞著腥味兒的狐貍……等著吧?!?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戲謔和絕對的掌控,“等過些日子,爺?shù)呐馁u會開場,非把你們這些奸商口袋里的銀子榨得一滴不剩不可?!?
想到即將從這些富商身上刮下來的厚利,他那如寒潭般的眼底才掠過一絲真正的滿意。
在島上大致巡視了一圈,初步規(guī)劃了幾個可能作為深水良港預留地點的方位后,林臻便率隊返回。
黃昏時分,夕陽的金輝灑滿縣衙后堂。
楚惜靈坐在書案前,面前攤開著幾張上好的宣紙。
她凝神靜氣,手持一支上等的紫毫,時而蹙眉細思,時而伏案疾書。
她在繪制滬縣港口的初步設計草圖。
以這個時代的條件,后世那種萬噸巨輪停泊的深水港自然是天方夜譚,但設計一個能接納目前內(nèi)河及近海中小型船只、更大型化也更規(guī)范化的土木石結構碼頭港口,卻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