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六心下呸了一聲,喊道,“本官乃永定侯帳下六品武官,奉林總督之命馳援福州城?!边@就是海盜的不接地氣之處了,全國八大總督,向來是各管各事,哪怕真的有淮揚兵馳援浙閩,也要兩位總督率先通了氣,然后浙閩總督給福州城手令。福州這邊兒預(yù)備著迎接援軍,而援軍更需自報家門,帶著淮揚總督的手令,過來自報家門,驗過身份,方為正常手續(xù)。
如今城外這小子,屁都沒有,只一柄尚方寶劍,就想騙他開城門,真是黃魚腦袋!單兵哈哈哈大笑三聲,直接命人用弓箭招呼章老六等人。章老六帶人遠遠避開,單兵高聲喝道,“爾等賊子,還敢騙你爺爺!六品武官,你能帶萬把人!就是永定侯的兒子怕也沒這個本事!”單兵心下微沉,心知來人有異,又穿著官營衣衫,恨恨的一拍墻頭磚石。這一行人彪勇兇悍,卻沒有官兵的整齊規(guī)矩,怕是……海盜上岸了。
這又不知多少百姓遭秧!
章老六仍不死心喊道,“你敢無視尚方寶劍,單兵,你死罪定矣!”
單兵根本不理章老六,冷聲道,“對不住,本將官小職低,本就沒見過什么尚方寶劍!誰知道你手里的是真是假!說不得就是燒火棍外裹了一層鐵皮呢!如爾等,莫不以為換了身皮就不是盜匪了嗎?你還是請林總督親自帶著尚方寶劍來本官這里,本官再行開城門!不然,爾等若是敢再上前半步,定殺不赦!”
章老六用此法騙開了幾個小城,不想到福州城卻不靈了。
雖然很丟臉,但是林永裳必須通知其他幾個總督:梁東初散撥謠,另有亂黨仿制尚方寶劍,請同僚們各自通知自己的屬下,切莫上當。
幾天后,從別的渠道收到此消息的直隸總督梁東博當下氣的摔了手中的茶盞。他實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梁東初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堂兄弟。
自從林永裳任淮揚總督,梁東初就開始眼紅,想著把林永裳弄下去,自己獨享鹽課改制的功績。梁東博早勸過梁東初,叫他安分當差。
可是也不知道梁東初是怎么想的,死不肯聽。
梁東博如今管著天津港,這是何等重要的工程,除了鹽課,就是天津港了。天津港若是建好,他身為直隸總督之首,再行高升便是內(nèi)閣為相。
這個時候,梁東博并不愿意自己的堂弟與林永裳結(jié)仇。
很明顯,當初皇上點林永裳為春闈主考官,再將其下放淮揚改革鹽課,明顯是帝王心腹之人,何況林永裳并不好對付。梁東初卻不肯死心,當初,因有趙家的官司,還動用了不少人給林永裳落井下石,可是就是這樣的折騰,人家林永裳完全是桃花依舊笑春風。
倒是他這傻堂弟,把自己折騰到了這等狼籍不堪的境地。
很明顯林永裳與梁東初的督撫之爭已經(jīng)完勝。梁東博嘆口氣,接下來就不知林永裳要如何出手了。不過,不論林永裳要如何出手,現(xiàn)在也并不是搞內(nèi)斗的時候。
帝都被圍已有半月,梁東博依舊未收到馳援帝都的旨意,心焦不已。
薩扎的日子很難過。
他是部落里新的王,再加上,他自認為已經(jīng)對天朝人有所了解。章戍的舌頭讓薩扎認識到了天朝人的狡猾。大同城的勝利讓薩扎見識到了天朝人的軟弱。在薩扎的心里,天朝人不過是一群空會逞口舌之利的綿羊一樣的人類。
薩扎以為,天朝人簡直不堪一擊。
只要他馳奔帝都,天朝的小皇帝就是他手到擒來之物。
可是,讓薩扎想不到的是,帝都卻顛復(fù)了他對天朝人的所有看法。
比章戍更加狡猾,比措手不及的大同軍強悍百倍。
繼首戰(zhàn)失利,薩扎又進行了兩次攻城之戰(zhàn),無一勝利。并且,可惡的天朝皇帝開始用浸了火油帶著一團一團的火焰的箭枝對付他們,其實這種箭矢的殺傷力不一定大,但是,卻可以把韃靼人身上用來御寒的皮裘燒去大半。
而明湛先前的堅壁清野也起到了作用,韃靼人已經(jīng)開始餓肚子了。
薩扎不得不派出小隊人馬去尋找些糧食來果腹,但是偶爾他會發(fā)現(xiàn),他派出去的小分隊會忽然迷路,消失不見,或者找到?jīng)]有頭的尸體。
雖然百姓多軟弱,但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明湛說了,一顆人頭一百兩紋銀。
尋常百姓家,每月一兩銀子已可過的相當不錯。一百兩銀子,依現(xiàn)在的消費水準,夠一家四口生活十年。
在百姓的眼里,這是相當巨大的一筆款項。
只要殺一個韃靼人,就可以得到這樣大的一筆巨款。
簡直是誘惑。
薩扎得知此事后,大罵明湛約摸一刻鐘的時間。陳敬忠道,“我們手里還有晉國公父子,可汗,不如先拿晉國公父子來交換哈木爾如何?”
“還要五十萬匹馬?!彼_扎始終記恨章戍訛詐他的五千匹馬。
“這個可以去談?!标惥粗业馈?
善棋侯、臨江侯、錦衣侯、逍遙侯,四人齊聚宮中,為晉國公父子求情。
“誰知楊宇同狼子野心,叛國叛君,晉國公一把年紀,遭此橫禍。”善棋侯感嘆不已道,“還有晉國公世子更是無辜的孩子,陛下自來慈悲,此次,晉國公回來,定當對陛下感激涕零?!?
明湛含笑道,“是啊,朕也十分想念晉國公,不知他在韃靼人那邊兒過的好不好。朕對哈木爾可是以禮相待,若是薩扎敢對晉國公不敬,朕就宰了哈木爾為晉國公報仇?!弊詮氖讘?zhàn)艱難取勝,敗退韃靼人,接下來帝都士氣高漲,韃靼人幾次圍攻都是損兵折將。帝都城的安穩(wěn),明湛已經(jīng)完全可以放心了。安下心的明湛恢復(fù)了些許以往的從容自若,更加雍容尊貴。更不一樣的是,經(jīng)過這一場戰(zhàn)爭,明湛一一行更見威儀,對于政治手段的運用也更加的靈活自如。
如同城中脫胎換骨的帝都軍,明湛亦從此次戰(zhàn)爭中得到了更加清醒的認識。哪怕這次韃靼人進關(guān),導(dǎo)致非常巨大的損失,可是明湛卻覺得,不同于以往面對這些老臣時,心中總能涌出的不能掌其為腹心的不自信,明湛已經(jīng)開始抓住一些什么。
這種慢慢的將一切握于掌心的感覺,讓明湛清醒的意識到,他似乎已經(jīng)觸摸到皇權(quán)真正的核心所在。
“陛下若是斬殺哈木爾,怕是晉國公也活不成了?!迸R江侯急道。
明湛肅容道,“幾位叔伯以為,是尊嚴重要,還是性命重要?”
明湛的問題向來刁鉆,幾人一時間倒難以回答,善棋侯道,“貪生畏死,人之常情?!?
“朕與善棋侯的觀點卻不一樣。”明湛正色道,“朕向來視尊嚴為性命。朕與你們并非尋常百姓,我們的身體里流淌著太祖皇帝的血液,高貴絕倫。若是因貪生而失去尊嚴,實在是愧對太祖皇帝的在天之靈?!?
“朕知道,此次韃靼人來襲,有人心里想讓朕遷都南下逃命?!泵髡坷湫?,“朕堂堂大鳳朝皇帝,焉能行此辱沒祖宗之事!朕就住在這大鳳宮,朕身為天子,帝都城內(nèi)俱是朕的百姓子民。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朕是寧死不會退的!”
“朕的此身此心皆非朕所有,而是天下百姓所有。”明湛轉(zhuǎn)眸看向李平舟,問道,“李相,朕這話,可有理?”
李平舟對于宗室向來是敬而遠之,再加上晉國公被韃靼人所俘虜,原就非常擔心皇上要花大價錢去贖回晉國公,李平舟忙道,“陛下此語,實乃圣明天子所語?!苯K于說了句符合身份的話哪。
明湛繼續(xù)對善棋侯道,“同理,咱們姓鳳的,受到上天的青睞,得掌這萬世江山??墒悄模离蘅?,上蒼并不是讓咱們來享福的,而是為了治理國家,讓國家更加富庶,讓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朕如此想,朕以為,叔伯們亦是如此想,就是遠在薩扎那里的晉國公亦當做此想哪?!?
明湛這一席神啊鬼的話,讓善棋侯等人的心緩緩的沉到了谷底去。
陳敬忠自薦為使臣,反正薩扎正覺得天朝人難纏,對于叔叔自薦出使天朝一事,自然樂見其所為。
陳敬忠來了,明湛卻并未見他,直接派出在理藩院任職的章戍。
作者有話要說:末日第一更,下一更在晚上~~166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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