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像烈火澆在滾油上,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子沖到了。編輯記者們臉上都泛著激動和自豪的紅,連日的累像被掃光了。
這時郭琳嫻抓住空隙上前,臉上帶著得體的笑,清亮地匯報:
“梁社長,有個好消息!上午開始,路透社、美聯(lián)社這些英文通訊社,都來請求轉(zhuǎn)發(fā)我們今早《大公報》《文匯報》的重點報道,他們很關(guān)注這次系列報道的社會反響。
另外,工會聯(lián)合總會的聯(lián)絡(luò)人也打了電話感謝,說我們關(guān)于工廠的報道特別鼓舞工人,好幾個行業(yè)工會想跟我們建更緊密的溝通渠道,及時反映勞工訴求?!?
她語調(diào)清楚,眼里閃著興奮的光,“這說明我們的報道不光在本地轟動,在國際輿論場也立住了敢說話、為民發(fā)聲的形象!”
“好!琳嫻同志,你們翻譯科、外聯(lián)這塊做得很及時!”
梁威霖贊許地看著她——這位新調(diào)任的女處長雖不久,但沉穩(wěn)干練,“信息傳播得內(nèi)外聯(lián)動。把國際媒體和工會的反響整理好,都是報道價值的證明。繼續(xù)盯著外界反應,特別是英文媒體的動向,及時反饋!”
郭琳嫻挺直腰板應道:“是!社長,我們一定做好!”
辦公室里正熱鬧討論著各方反饋,梁威霖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又響了。
秘書接完,臉上帶著驚訝,捂著話筒,聲音發(fā)顫地匯報:“社長,傳達室說,有位先生要見你。對了,他自稱是您和廖公的晚輩?!?
“我和廖公的晚輩?難不成,是那位先生來了?”
梁威霖眼睛一下子亮了。
剛才面對港督府都穩(wěn)如泰山的人,這會兒臉上炸開毫不掩飾的驚喜和熱切,那笑容比看到報紙脫銷時還燦爛。
在港島,敢自稱是自己和廖公晚輩的人,除了那位一開金口,就幫整個左派報紙打了大大的翻身仗的小林天望先生,還能有誰?
“快!快請他上來!不,我親自下去接!”
他說著就大步繞過辦公桌往門口走,快得像陣風,哪還有半點剛才運籌帷幄的沉穩(wěn)。
“社長,您親自下去?”旁邊的辦公室主任愣了一下。
“當然要親自去!這位先生,一價比千金,猶如當頭棒喝點醒我們,這一次我們左派報紙的勝利,他當居首功!”
梁威霖頭也不回,已經(jīng)拉開了門。
正高興的郭琳嫻見社長這副急著下樓的樣子,甚至有點“失態(tài)”,心里又好奇又驚異。
她實在想知道,這位幾句話就點破左派報紙老毛病、掀起這么大動靜的人,到底是誰?
看社長的態(tài)度,這人在他心里分量重得很。
她下意識快走兩步,在梁威霖出門前,帶著期盼和職業(yè)性的懇切請求:“梁社長!這位先生就是報紙改革的關(guān)鍵人物吧?
能不能讓我跟您一起去?當面聽聽他的見解,對我們外聯(lián)和翻譯工作、把握輿論方向都有好處?!?
梁威霖一只腳已跨出門,聞停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那雙看了半輩子人的眼睛銳利明亮,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卻溫和又斬釘截鐵地說:“琳嫻同志,你的工作我滿意。但今天不行,這位先生的身份不一般,有些事我要和他單獨談。里面也涉及到保密條例,你嘛——”
他頓了頓,意思很明確,“現(xiàn)在還不合適參與。你把剛才匯報的國際反響和工會溝通情況,趕緊整理成書面報告給我。
等時機到了,該讓你們接觸的,自然會安排。”
說完,梁威霖不再停留,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盡頭,留下郭琳嫻和一辦公室的人。
郭琳嫻臉上的期盼一下子僵住,隨即涌上點失落,好奇心卻反而更重了。
社長用“不合適”這么直白的詞拒絕,更說明這位“神秘的先生”不一般。
是什么人能讓社長這么看重,連她這個負責翻譯和外聯(lián)的處長都沒資格旁聽?
她站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門口,聽見社長下樓的腳步聲又急又響,還隱約傳來他帶著期待的爽朗聲音,像是跟秘書說:“快!別讓這位先生等久了!他可是我們的‘定海神針’!”
樓下,林火旺戴著帽子和口罩,安靜地站在彌敦道172號那扇有些舊的臨街門前。
周圍車水馬龍,路人行色匆匆,嘈雜的聲響好像都與他無關(guān)。
他抬頭望了望那棟三層小樓,目光像要穿透斑駁的外墻,落在那個剛為他打開新世界的地方。
門內(nèi),梁威霖正快步?jīng)_下樓梯,臉上的笑藏不住,連聲吩咐:“開門!快給這位先生開門!”
他急著要見的,正是那個領(lǐng)著左派報紙打破沉悶、掀起波瀾的關(guān)鍵人,一個能改變港島輿論格局的人。
而樓上翻譯科明亮的辦公室里,郭琳嫻深吸一口氣,收斂起情緒,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
她的任務(wù),是盡快整理好那份沉甸甸的反響報告——這場風暴的第一份正式評估,要由她遞上去。
至于那位讓社長急著下樓迎接的“神秘先生”,社長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說明一切:那是她現(xiàn)在還夠不著的高度,一個得等時機才能見到的……厲害人物。
雖然社長說的話比較委婉,但話里的意思卻很明確,就還不夠資格見這位神秘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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