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他是跟自己一樣,寧可廣撒網也不放過一個可疑之人呢,還是從陸子謙的身上發(fā)現了什么端倪?
無論如何,鄧安宜對坦兒珠之事的牽涉程度,似乎遠遠比自己想得還要深和廣。
想到此處,他忽然生出一種極為陌生的怪異感覺。
記憶中最后一次認真跟鄧安宜打交道,還是在他家出事前的那年夏日,那時的鄧安宜還是個只愛讀書不愛刀槍的瘦弱少年。跟尋常的將門子弟不同,鄧安宜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在私塾讀書,甚少跟他們在一處騎馬射箭。
在他家出事那年,永安侯去京郊狩獵,等從京郊回來,鄧安宜便生了一場大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月都未能痊愈。
記得他那時隔三差五便去永安侯府探望鄧安宜,卻因長輩怕過病,只獲準在房外給鄧安宜帶聲好,從未能進去親眼探視。只記得鄧文瑩似乎格外關心她二哥,人雖進不去,卻常常在房外頭唧唧呱呱跟她二哥說話。
好不容易鄧安宜好了,他整個人卻因這場病脫了相,相貌上比病前憔悴了不少,人也變得格外木訥寡。
母親回來還說,虧得鄧安宜底子還在,雖然如今有些變相,將養(yǎng)一段時間也就能恢復如前。
也就是那段時間,他和鄧文瑩的親事再次被兩家長輩提上日程,眼看要訂下過聘的日子,他家卻突然因數十條貪腐罪狀被傅冰當庭彈劾,獲罪發(fā)配。
三年之后回京再次見到鄧安宜時,鄧安宜已經跟他記憶中的文弱少年有了明顯的不同,不但高挑精壯了不少,且武功比三年前大有進益,不過,這倒沒什么好奇怪的,畢竟不論鄧安宜愿不愿意,既身為將門子弟,最后少不了會子承父業(yè),走上武將這條路。
只是,從這一路上自己跟鄧安宜交手的情形來看,鄧安宜老謀深算的程度遠超出他的想象,比起朝中那幾個難纏的老臣都不遑多讓,跟記憶中那個文弱寡的少年怎么都掛不上鉤。
難道一個人的性情和謀算真能短短幾年改變這么多?
正自思量,忽聽林之誠道:“當年我在蜀山之所以誅殺布日古德一行人,是因為他們?yōu)榱司毿肮?,偷了當地百姓的嬰兒來食,故而我下手時毫不留情——”
平煜一凜,凝神靜聽。
“在用御琴術殺了布日古德一行人后,我從一位其中一人身上搜到了一本用韃靼文記載的書籍,因那書扉頁上寫著“宮制”的字樣,故而我猜多半是北元宮中之物。當時韃子政權被推翻未多久,我勉強識得一些韃靼文,翻閱了一晌,見書上大多記載著一些奇藥或是奇珍,內容荒誕不經,不知真假,且越往后翻,記載的物事便越是珍稀貴重。到了最后一章,書上畫著一塊五棱鏡的物事,底下記著此物有起死回生之效,也就是坦兒珠。在取了那本書后,我本想確認那行蒙古敗類是否都已氣絕,誰知洪震霆忽然率領八卦門的子弟前來找我拼命,說我的御琴術使得他大哥再度受傷,眼看會成為廢人,叫我務必有個交代。我這才知道自己的御琴術無意中傷到了旁人,無心戀戰(zhàn),帶領眾徒下山而去,故而讓布日古德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平煜凝了凝眉,這林之誠性子真是孤高太過,傷人之后,明知做得不妥,卻一句道歉都無,難怪后來洪震霆會恨他入骨,也因為此,才為幾年后他一雙兒女夭亡埋下了禍根。
不過,聽林之誠的描述,那書應該是宮中之物無疑,林之誠多半也是對書中內容將信將疑,所以才會在痛失雙兒后趕赴云南,試圖從鎮(zhèn)摩教手中奪取坦兒珠。
“幾年后,也就是我一對兒女夭亡的那年,不知誰在江湖中走漏了消息,說坦兒珠現在鎮(zhèn)摩教教主手中,我本對所謂的起死回生之術并不關心,誰知布日古德為了引我去夷疆,竟從云南來到岳州,扮作貨郎毒死了我一雙稚兒,之后又嫁禍給洪震霆。我慘失兒女,一時間無法接受這事實,這才將主意打到了坦兒珠之上。”
“不料到了夷疆后,我這才發(fā)現我們南星派,另有旁的門派前來奪寶,一番血戰(zhàn)后,我見眾人對坦兒珠志在必得,越發(fā)對坦兒珠的功用深信不疑。
“初剛趕到夷疆時,因當時云南境內夷民作亂,穆王爺和其他幾位朝中大將正在云南鎮(zhèn)壓夷民。除此之外,還有一名新晉的年輕官員,也就是傅冰,在曲靖守城?!?
平煜眸波動了動,心道,來了,一番周折后,二十年前曾出現在云南的人,終于一個不少,全都用一根記憶的繩索串聯(lián)在了一起。
“因當時云南境內極為混亂,曲靖封了城,我扮作流民沿山路繞過了曲靖,跋涉數日,這才到了鎮(zhèn)摩教大岷山中的老巢。到了那后,我深知鎮(zhèn)摩教多有異術,不敢輕舉妄動,先是在山腳下蟄伏,數日后,趁山腳下的山民給教中送補給,混入車隊,掩人耳目進了鎮(zhèn)摩教?!?
平煜不語。雖說鎮(zhèn)摩教戒備森嚴,南星派無法全數混入鎮(zhèn)摩教,但林之誠輕功算得數一數二,分筋錯骨手亦已練得已臻幻境,單只他一個想要闖關而襦,并不見得做不到。
“鎮(zhèn)摩教在進山路中設置了無數關卡,而所謂‘宮殿’則坐落于峰頂。進到教中,我殺死一名鎮(zhèn)摩教低等教徒,換上了他的衣裳,潛進外殿,誰知在奉香之后,我聽得殿旁密室有人說話,這才發(fā)現自己竟無意中遇到了一位老熟人布日古德。
“當年我在蜀山中對付布日古德一行人時,因此子生得眉清目秀,通身氣派與旁人不同,又聽那群蒙古人喚他為‘阿達’,故對他印象深刻。幾年不見,此人已搖身一變成為了鎮(zhèn)摩教的一位中等頭領,我見到他時,他正跟一名年輕女子說話,兩人似在商議著給穆王爺的軍隊施引蛇術,說要右護法趁夜用毒蛇將大部分將士咬死。我后來才知道,那名女子便是鎮(zhèn)摩教大名鼎鼎的左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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