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哥兒渾身一顫!
他聽到了!
金順義在叫他!
讓他把油布包……給黑蝎?
倭人?
金山?
他小小的腦袋里亂成一團麻。
黑蝎是壞人!
倭人更是敵人!
可是……金順義快死了!
他……他是在交代后事嗎?
就在這時,柴房的門“吱呀”一聲被猛地推開!
一道雪亮的手提氣死風燈的光柱瞬間刺破黑暗!
一個金吾衛(wèi)士兵冰冷的聲音響起:“柴房!搜仔細點!”
霖哥兒嚇得魂飛魄散!
死死捂住嘴巴,連呼吸都停止了!
光柱在柴房里掃射!
掠過那堆蓋著金順義的麻袋和草席!
掠過瑟瑟發(fā)抖的霖哥兒藏身的柴堆!
士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霖哥兒甚至能看到士兵靴子上沾著的泥污!
完了!
要被發(fā)現(xiàn)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吱吱——!!”一陣尖銳的老鼠嘶叫聲響起!
幾只碩大的老鼠被燈光驚擾,猛地從麻袋堆里竄出!
朝著士兵的腳下?lián)淙ィ?
“媽的!老鼠!”士兵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一步,一腳踩在竄過的老鼠身上!
“噗嗤!”
一聲令人作嘔的悶響!
老鼠被踩得腸穿肚爛!
同時,更多的老鼠被驚動,從角落、柴堆里瘋狂竄出!在柴房里亂竄!
“晦氣!”士兵罵罵咧咧,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鼠群惡心到了,光柱胡亂掃了幾下,沒發(fā)現(xiàn)異常(霖哥兒縮在柴堆最深處,被陰影和雜物完美遮擋),便不耐煩地退了出去,“砰”地一聲關上了柴房門!
“走!去別處看看!這破地方老鼠成精了!”
霖哥兒癱軟在柴堆里,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渾身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他看了一眼麻袋堆方向,那里已經沒了動靜,只有老鼠啃噬的細微聲響……金順義……恐怕……他不敢再想,死死抱住懷里的油布包,小小的身體因為后怕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前堂的搜查聲漸漸遠去,金吾衛(wèi)似乎離開了。
但他知道,危險遠未結束!
他必須離開這里!立刻!馬上!
......
“蝎子窩”深處,黑蝎的窩棚里,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著。
黑蝎煩躁地踱著步,三角眼中閃爍著兇戾而貪婪的光芒。
服部半藏那瀕死的模樣和冰冷的話語還在他腦中回蕩。
“孩子……情報……薩摩藩的金山……”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臉上橫貫的刀疤在昏暗燈光下如同蠕動的蜈蚣。
“媽的!干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對著門外吼道:“疤痢頭!瘋狗!死哪去了?!”
兩個兇神惡煞的嘍啰立刻沖了進來?!袄洗?!”
“聽著!”黑蝎眼中兇光畢露,“給老子把‘蝎子窩’所有出入口都盯死了!再派幾個機靈的,去附近幾條街的醫(yī)館、藥鋪、還有那些收留流民的破廟附近轉悠!看到有受傷的小崽子,或者背著人的半大孩子,尤其是生面孔!都給老子盯緊了!想辦法弄回來!記住!要活的!還有!他手里或者身上,肯定有個油布包!或者什么古怪的‘蟲子’!一定要拿到手!聽見沒有?!誰要是辦砸了……老子把他剁碎了喂狗!”
他聲音嘶啞,充滿了殘忍的興奮。
“是!老大!”疤痢頭和瘋狗齊聲應道,眼中閃爍著殘忍和貪婪的光芒。
很快,數(shù)十名“蝎子幫”的亡命徒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鬣狗,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滬縣老城和新城邊緣的黑暗之中,一張無形的、充滿惡意的巨網,在黑夜中悄然張開。
霖哥兒趁著張伯驚魂未定、忙著收拾被金吾衛(wèi)翻得一片狼藉的前堂時,如同受驚的兔子,悄悄從后院柴房的破窗戶爬了出去。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盲目穿行。
懷里的油布包和“鳴蟬”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慌意亂。
金順義最后的話在他耳邊回響:“……包……黑蝎……倭人……金山……”
黑蝎……蝎子窩……他知道那個地方,是滬縣最可怕、最骯臟的流民窟,連金吾衛(wèi)都不愿輕易進去。
他要去嗎?
去了會怎么樣?
被黑蝎抓?。?
交給倭人?
他不敢想。
可是不去……又能去哪里?
回工棚?
會連累工頭和娘!
找世子殿下?
他連世子殿下的面都見不到!
他像一只迷失在黑暗森林中的幼獸,恐懼、迷茫、無助,漫無目的地在小巷中游蕩。
又累又餓又怕,小小的身體已經透支到了極限。
他只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睡一覺。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新城邊緣一片相對僻靜、但依舊破敗的區(qū)域,這里有一些廢棄的倉庫和工棚。
他看到一個半塌的窩棚,里面似乎沒人,便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般鉆了進去。
窩棚里散發(fā)著霉味和塵土味,但至少能遮風擋雨。
他蜷縮在角落的干草堆里,緊緊抱著懷里的油布包,疲憊和恐懼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