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輩子,楊一木最怕和老頭吵架。
無論他的話有多難聽,手有多重,打你多疼,楊一木永遠做不到瀟灑地甩下一句“去你娘的”,然后摔門而去,當然這是大逆不道的做法。
每次爭吵伊始,楊一木總會強壓怒火,平息情緒,盡量試著跟他好好溝通。
上輩子一樣,這一世也是如此。
但一切道理在楊勝利面前都是浮云——不管是楊家河大隊,還是在這個家,老子永遠就是不容忤逆的天。
即使楊勝利在村里就是一個不受人待見的二流子,稍有頂撞,也會被扣上不孝的帽子,緊接著便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臟話。
“那你說什么叫有出息,難道像你一樣天天游手好閑?”楊一木努力地控制了下情緒,不讓自己爆發(fā),但這會兒說話淬著冰碴,也不想再留啥情面了。
楊勝利猛地躥到他跟前,食指幾乎戳到他的鼻梁上,“老子游手好閑?沒老子你們早餓死了!還能讓你們一個個的這樣活蹦亂跳,還能住上大瓦房?”
大瓦房?楊一木差點氣笑。
大瓦房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
要說養(yǎng)活兒女,家里幾個孩子能活到現(xiàn)在簡直是奇跡了。
上輩子他雖然不待見這老頭,但養(yǎng)老錢都是按月按數(shù)給的,從不虧欠過他。
平時逢年過節(jié),作為子女孝敬的禮數(shù)更是一樣也不少。當然,那時他常年在外,兩人基本上也算相安無事。
可楊勝利老了,也是這副德性,除了抱怨錢不夠花,就是喝醉了咒罵自家絕后了——二弟前妻只生了個女兒,而楊一木當時已經(jīng)快四十歲了,尚未成家,老頭已經(jīng)絕望了。
當然,這些渾話父親是絕對不敢當著二力媳婦兒的面說,見著她都繞著走,哪會上桿子找不自在。
楊勝利臨終時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楊一木原以為自己不會哭,可眼淚卻不受控制地還是下來了,人死如燈滅,再多恩怨也都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