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這大地上許多中小城市,在鋼筋混泥土和茫茫人流構成的高速建設時代,望江公園,成為許多洵市人日暮與周末時唯一的可去之處。
盡管案件驚人,大張旗鼓只怕反而引起恐慌。所以警方只封鎖了公園深處的那片樹林,并且派了一些便衣值守。
簡瑤和方青抵達時,天色未黑,還可以將這一處案發(fā)現場看得清清楚楚。只見與照片上一模一樣的石板小路,兩側樹木掩映??上攵?,案發(fā)當日,又是深夜,兇手的行蹤是多么隱蔽而不引人注意。
路邊上有幾塊巨大的巖石,裝飾點綴。方青掏出放大鏡,蹲在巖石旁開始查看:“勘探報告上說,這些巖石上留有受害者掙扎的指甲劃痕??磥頀暝€挺劇烈啊?!?
簡瑤與他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些許猜測。而后她另起爐灶,蹲在地上那些蝴蝶翅膀圖案前,仔細端詳。
隔了兩天兩夜,因為洵市沒有降雨,那些線條圖案依舊鮮亮如新。簡瑤翻開手里的鑒定報告,記錄顯示:這些油漆是市面上一種知名品牌的產品,售價也不便宜。在全國銷量很廣。
“有什么感覺,女神棍?”方青問。
他貧嘴慣了,每每簡瑤用犯罪心理學破案,他心情好了,總在邊上“神棍”、“半仙”叫個不停。
就像過去簡瑤打趣薄靳一樣。
“吶……”簡瑤盯著地上的那條線條,答,“神棍認為,嫌疑人在畫這只蝴蝶時,心情非常柔和、平靜。你看,筆鋒圓潤、畫風也柔和,沒有半點瘋狂乖張的氣質。”
方青笑笑:“有點意思?!?
“你那邊呢,有什么發(fā)現?”
方青的手臂搭在巖石上,手指輕輕敲啊敲:“我這邊發(fā)現可大呢。瞧瞧,這三塊巖石,高高低低的位置,都留下了受害者的指甲劃痕。旁邊的草里,還有一處被踩折了,留下了本案唯一一個最珍貴的嫌疑人足印。我看看報告啊,40碼腳,經鑒定是耐克運動鞋的一款旗艦跑鞋,至少穿了一年以上……”
簡瑤站起來,說:“但是邵勇他們也說過,去查過了,這款鞋銷量不錯,而且網絡銷量很高,無法循著這條線插下去?!?
“可是,我可以根據這些,推斷出當晚整個兇殺過程的運動線路啊?!狈角嗟Φ?,站在簡瑤跟前,手指在半空中虛虛地、但是又清晰地畫出一條條折線,“聶拾君是從這個方向跑到小路上的,兇手必然是從背后突然襲擊了她,所以她的指甲,才會在第一塊巖石上,留下這個方向的劃痕?!?
簡瑤眼睛一亮。
“然后,她被拖著倒退?!狈角嗾f,“這個時候她掙扎得很厲害,兩人踩入了草地里,所以劃痕的位置更高,角度也更大,劃到了巖石側面?!?
“我有個感覺。”簡瑤說。
方青看著她:“是的,我也這么認為?!?
兩人齊聲說:“新手?!?
看完案發(fā)現場后,兩人又將整個公園走了一圈。天已經黑了,公園里幾乎是人聲鼎沸??梢韵胂蟪瞿峭砑词古R近閉園,人也不會太少。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兇手,幾乎是不可能的。
兩人回警局時,已是九點多了,但大樓里還是燈火通明。方青將車停在停車場,遠遠的,卻看見對面也有輛車停下來。他們看到了一個眼熟的面孔。
馮悅兮。
初秋的夜里,馮悅兮裹著件風衣,踩著雙高跟鞋,站在車前,的確有楚楚可憐的動人味道。一個男人下了車,走到她跟前,兩人說了幾句什么,男人攬著她的肩膀上車。
車上副駕還坐著個男人。那是輛不錯的車,二、三十萬的樣子,但在這城市里也不是不常見。
簡瑤看著他們,說:“那應該就是馮悅兮的朋友,來接她了。”
方青卻冷笑道:“美女就是不缺人呵護?!?
簡瑤轉頭看了眼這年近三十的老“憤青”,心里很清楚他在“憤”什么。默了半晌,低聲說:“喂,自己家養(yǎng)的羊跑了,就不要嘲笑別人家的羊又美又聽話啊?!?
方青:“……神棍閉嘴。”
兩人上樓,看到邵勇一個人站在走廊里,正在抽煙。夜幕在他身后染成如此深的背景,燈光迷離,這個老人指間的一根香煙,顯得如此孤獨又深沉。加之他身材硬朗,年輕時必然也英俊逼人,此刻矗在那處,竟分不清是他的鬢發(fā)更白,還是煙氣更白。
簡瑤的心頭一震。
這原本是最普通的一幕,大約在許多警局都能看到這樣干了一輩子的老刑警。但恰恰是今夜這一幕,這一瞬間,這一個印象,觸動了簡瑤的回憶。
她一下子想起來,在哪里見過邵勇了。
她的目光變得怔然——可是邵勇為什么,顯得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呢。或者,那一次的萍水相逢,他把她也忘了。
可簡瑤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里有東西。而且這樣的老刑警,老狐貍,大概是不會輕易忘卻遇到過的人的。
簡瑤和方青走向他。察覺到動靜,邵勇轉過頭來,掐滅了煙,朝他們露出溫和平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