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柯愛的那條紅裙子。漂亮的像紗一樣。
那時候我就跟在她后頭,大聲地喊:“愛愛、愛愛!”她就會停下腳步,笑看著我:“弟弟、弟弟,跟在姐姐后頭啊!”
我用力點頭:“嗯?!?
我們一起上山抓小蟲,一起在爺爺門前種樹,一起背著書包上學。我們倆長得特別像,有時候,我會扮成她,她會扮成我,交換一天。爺爺?shù)故且谎勰芸闯霾顒e,別人一不留神卻會認錯了。
柯愛是我的偶像。她總是那樣大方、樂觀、會說很多很多的話。她是班長,還是學習委員。所有的同學和老師都喜歡她。
而我呢,我就像她身后的小尾巴,小影子。只要跟姐姐站在一起,就好了嘛。
老師說:“這柯淺,像個女孩子。柯愛才像男孩子,擔當起兩姐弟的生活,小小年紀,不容易啊。”我覺得很驕傲,我就有這樣一個姐姐,誰叫你們沒有呢?
那時候,還沒聽過一句話,叫“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后來,刷日劇的時候,看到了。大家都看得全神貫注,只有我看著這幾個字,眼淚就快要掉下來。
也許是從那時候起,我就對那玄幻的、美麗的、熱血的、溫暖的一切,充滿了熱愛。
因為在cosplay的世界里,我是絕世名伶,是王者。
我也可以是個女人,是我丟失的姐姐,柯愛。
那個有錢的親戚來選人,是在小學5年級。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們的到來意味著什么。我看著他們一直圍著姐姐在說話,問她是不是少先隊長,是不是年紀第一。姐姐怯怯地點頭。他們又讓她表演了個節(jié)目,姐姐表揚了一支新疆舞,看得他們喜笑顏開。
那時爺爺已經很老了,瞇著眼,坐在一旁抽煙,說:“每個孩子,有每個孩子的命啊。只要他們都過得好,就好?!闭f完還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我當時并看不懂他的眼神,但是卻把這一幕,牢牢記在心里,很多年。
后來,他們又想要來對我說話。我警惕地看著他們,躲在姐姐身后。當他們的手觸及我的衣角時,我爆發(fā)出一聲尖叫,沖進屋里,關上了門。
后來他們還商量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那幾天晚上,我總看見姐姐一個人在偷偷抹眼淚。我問:“姐,你哭什么啊。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因為那幾天,他們總帶姐姐出去玩。不帶我。
“沒……”姐姐抽泣,“他們對我很好,給我買很多東西,還給爺爺買了好多保健品呢!知不知道那些東西都很貴?!?
“我才不關心呢?!蔽亦止镜馈?
姐姐又說:“柯淺,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一個人也要好好學習,照顧好爺爺,知道嗎?”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說:“我才不要跟你分開呢!”
姐姐離開那天,我并不知道。等我跟爺爺買米和油回來,家里她的東西已經搬空了。姐姐留了封信給我:
“柯淺: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的選擇對不對,可是咱媽臨死之前,對我說,一定要照顧好我們兩個。叔叔和阿姨他們很有錢,沒有孩子。他們想要一個孩子。
爺爺已經沒有太多積蓄了,爸爸媽媽留下的錢也不多了。他們說,爺爺沒辦法負擔我們兩個人。我是姐姐,就要為這個家分憂。
如果他們愿意帶你去美國,我會更開心。但是現(xiàn)在沒有辦法,他們一定要我去。
爸爸說過一句詩,叫’寶劍鋒從磨礪出’。我們將來只有考上更好的大學,賺更多的錢,才能讓我們和爺爺,過上幸福的生活。美國,有很多很多錢。
我走了,不要想我。我一定會回來的,我用我的生命發(fā)誓。
柯愛。”
那是我和柯愛在生命中的第一次離別。那一次,我生了很大很大的氣,不吃飯,也不理人,一連好幾天,氣得爺爺把我捉起來打,罵道:“柯愛能去美國,那是三輩子修來的運氣!不然我一個糟老頭子,帶著你們兩個,能有什么出息!”
我就哭著連爺爺都不理了。
可我能生她多久的氣呢。
我又開始天天盼望,盼望她打電話,盼望她寫信。
但是一直沒有。
班主任看我每天跑學校信箱,就安慰我說:“孩子,你姐姐到了美國,人生地不熟,那么小個孩子,哪里能找到地方給你寫信、打越洋電話呢?別再往那里跑啦?!?
“哦。”
可那時的我,哪里知道,這一分別,就用了十年光陰呢?
考上大學那年,爺爺去世了。我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就來到北京這大城市。事情跟我想象的有點不一樣,當我抬頭笑看著同寢室友時,他們看著我身上的衣服和簡陋背包,都只是笑笑,不冷,也不熱。
知道嗎,我當時的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毛毛蟲。本來在陽光下,小心翼翼地伸出觸角。別人卻嫌惡地躲開。于是我立刻又縮回到樹葉下的那片陰影里。
大學四年,跟同寢室4個人,從來沒有太親密的接觸。我總覺得自己跟他們格格不入,不是一路人。他們有時候去喝啤酒吃燒烤看足球,也從來不叫我。我在寢室溫書,或者嘗試新購置的一套cosplay女裝,化妝。
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
但我真的很討厭被孤立的感覺,雖然一直被孤立。我每天早上打好4個人的熱水,每天都是我打掃寢室。他們逃課要點名、要借書、考試要抄我的,我都努力按他們說的做。我想這樣,我在寢室會過得好一點吧。至少不被人看輕。
成立月影動漫社,是一次機緣。同為校友的蔣學冉跑來對我說:“柯淺,我看過你很多次表演。你是我見過最好的cosplayer。我們打算成立一個社團,想請你作為創(chuàng)始人加入,有沒有興趣一起干?”
我當時真的難以置信。
被人這樣尊重和需要著。
“哦,好,好啊?!蔽艺f,“我愿意參加?!?
“那……”蔣學冉問,“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嗎?”
我立刻答:“我沒有任何要求。”
當時,我似乎看到蔣學冉的鏡片后,有一縷精光一閃而過。但那時的我,如何看得透人心呢?
全新的社團,大家都有共同愛好。我還是創(chuàng)始人!這對于我來說,簡直是世界又在我面前打開了一扇明亮的窗!我對月影社,傾注了全部的精力。我們租了最便宜的房子,我24小時都呆在里面,想怎么裝修才好看。每一寸墻紙,都是我自己貼的。我一個星期沒吃飯,只吃方便面,去買了我曾經最鐘愛卻舍不得買的小和尚擺件,放在了工作室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