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起一把傘骨極大的黑色油傘,快步走到裴的身邊,替他遮在頭上,一邊說:“大公,首相與您會晤的時間,改在了下午一點。我們現(xiàn)在過去,正好來得及?!?
“哦?!迸狳c了點頭,竭力表現(xiàn)得自己并未忘記的樣子。
踏著松松的新雪登上馬車,裴鉆進(jìn)車廂,心不在焉的撩開棉布窗簾,只看見茫茫一片白色。行人們無不走得小心翼翼,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滑到在雪地中。
康奈學(xué)院是帝國首屈一指的學(xué)校,每年錄取的名額中大部分會被來自貴族的子弟們占據(jù),這樣一來,憑著自身實力考進(jìn)來的平民學(xué)生們?nèi)藬?shù)便更少了——真正是要萬里挑一、有著鶴立雞群的優(yōu)秀資質(zhì),才能踏進(jìn)這所學(xué)府,與那些家世良好的孩子們比肩。
正因為這個校園到處是權(quán)貴子弟,奢華的馬車也比比皆是。
果然,綠蔭道上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疾馳而過,車夫揮舞著長鞭,一邊吆喝著,路人們便紛紛閃避。一個捧著許多書本的少女避得急了,嘩的一聲,書散了一地,自己也摔倒在泥濘的雪地里。
裴將這一幕收在眼底,唇角微微動了動,不知道為什么,卻想起了那雙小羊皮皮靴。上面沾著泥漬,皮質(zhì)也并不算好——這座學(xué)院,只有出身平民的學(xué)生,才會辛苦的走路來上學(xué)。
他想起那句“助教先生”,不免又沉了沉唇角,馬車駛過去,他并沒有猶豫多久,出聲說:“等一等?!?
“喬,你怎么成了這副模樣?是不小心摔倒了嗎?”瑪法阿姨大驚小怪的從玫瑰咖啡館沖出來,上下打量著狼狽不堪的女學(xué)生,心疼的接過了她手中那厚厚的一疊書,“還是那些人又欺負(fù)你了?”
“瑪法阿姨,自從我揍過波南一頓之后,學(xué)校里早就沒人敢欺負(fù)我了,你知道的?!眴虨榱瞬蛔尠⒁虛?dān)心,笑嘻嘻的說,又指了指身后那名站得筆直的男人,“是我在路上摔了一跤,這位好心的先生送我回來呢?!?
瓦涅略略點了點頭:“小姐安全到了,那么我先告辭了——”
“軍人先生,喝杯咖啡吧,玫瑰咖啡館有著帝都最好喝的咖啡哦?!眴掏炝羲器锏恼A苏I罹G色的眼睛,“就當(dāng)是我謝謝你吧?!?
這下輪到瓦涅發(fā)呆了,他穿著便衣,就連馬車都是最最普通的,這個少女怎么看出來……自己是軍人的?他發(fā)呆的時候,下頜輪廓便分外的方正,銀灰色的頭發(fā)像是瞬間靜止了,裴就不止一次的和他開玩笑,說他像是“化石”——事實上,他是在諷刺他老是墨守成規(guī)也不一定。
“你——”
“軍人先生,你的坐姿、右手拿兵器磨出的老繭、那匹印著軍用物資烙印的馬——早就暴露你的身份了呀。”喬壓低聲音,“但是你不想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正說著,瑪法阿姨已經(jīng)端出咖啡來了,而隔著玻璃,大鐘敲響了十一下。
瓦涅猶豫了片刻,想起之前在馬車上自己和大公的對話。
大公的聲音隔著馬車車廂,似乎有些刻意的漫不經(jīng)心:“后面還有車跟著嗎?”
“是?!蓖吣卮?,“還有一輛,四名侍衛(wèi)?!?
“你們不用跟著我了,把那個女孩送回家吧?!?
“不行!”瓦涅斬釘截鐵的拒絕,“大公身邊怎么能沒人……”
“可是只有兩輛馬車,后面那輛不行的話,你是讓我把車子讓給她,然后走去首相府嗎?”大公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煩惱。
走著去?那更不行!
瓦涅瞬間從“該不該護(hù)衛(wèi)大公”的問題轉(zhuǎn)移到“該不該讓大公步行”——只能回答:“屬下這就去?!?
而直到此刻,香噴噴的咖啡端在手上,才有些明白過來,似乎又被大公給……忽悠了。他一口飲盡了褐色的液體,將杯子擱在了桌上,看到少女換了干凈的衣裳出來,便站了起來:“總之,謝謝你的咖啡了?!?
咖啡館內(nèi)壁爐燒得很旺,少女只穿了一件乳白色的毛衣,勾勒出苗條卻不失曲線的身材,她微微笑了笑,笑容十分溫暖:“您讓我重新認(rèn)識到軍人了呢?!?
說起“軍人”這個詞,瓦涅有些慚愧,只能搔搔腦袋上又硬又短的頭發(fā),說:“您過譽(yù)了。那么我走了。”
“再見,上尉先生,歡迎下次再來,還是我買單哦?!?
正要推開門的瓦涅上尉,又一次石化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軍銜?!
少女的身后,風(fēng)情萬種的玫瑰咖啡館老板娘瑪法正在收拾杯子,她不無懷疑的看了喬一眼,咳嗽了一聲:“今天學(xué)校下午沒課嗎?”
喬走過去與她一道收拾,一邊說:“已經(jīng)放假了。瑪法阿姨,我馬上畢業(yè)了,以后你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說什么呢!”瑪法看了她一眼,少女的臉頰上透著薔薇般的粉紅,雙目熠熠,她不禁有些心酸起來,“瑪法阿姨喜歡這家咖啡館——對了,今天來了一位年輕人,長得可真好看,出手也大方,留了一枚銀幣呢?!币幻躲y幣,可以繳納學(xué)校一個月的伙食費了。
喬不禁也高興起來,她的瑪法阿姨喜歡這份工作就好,她……沒有拖累她太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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