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榕樹，”小普指著樹干上的蟲洞，新葉正從洞里鉆出來，“每個傷口都會成為光的入口?！彼_《百業(yè)經(jīng)》，找到“以恨止恨，恨終不止；唯以愛止，恨自止”的故事，“當年世尊的弟子被人辱罵，世尊卻讓他觀察自己的心——是辱罵傷害了你，還是你對辱罵的執(zhí)著傷害了你？”

阿浩的手指劃過照片上自己的眼睛，忽然問：“那我該怎么面對他們？面對我自己？”小普撿起地上的榕樹落葉，放在阿浩掌心：“不是面對，是接納。就像這葉子，春天會綠，冬天會落，但樹根知道，每片落葉都是給未來的養(yǎng)分。你囚服上的血印，不是恥辱的標記，是提醒你：曾經(jīng)被黑暗籠罩過的地方，更懂得如何守護光明?！?

暮色漫進天井時，阿浩第一次主動站起身，走向榕樹。他摸著粗糙的樹皮，發(fā)現(xiàn)氣根的末端正在滴水，落在水泥地上，竟形成了小小的水洼，映著逐漸亮起的星光。老陳站在門口，看見少年的肩膀不再緊繃，囚服上的血斑在暮色中顯得淡了些，像片即將融化的雪。

“明天起，”小普臨走前，把《百業(yè)經(jīng)》放在阿浩常蹲的墻角，書頁自動翻開到“種瓜得瓜”篇，“你可以來天井給這樹澆水。記住，不是為了贖罪，是讓自己知道，哪怕在高墻里，心也能像樹根一樣，找到生長的方向?！?

深夜，阿浩借著走廊的燈光，讀著《百業(yè)經(jīng)》里的故事：“有比丘被毒蛇咬傷，卻感謝毒蛇讓他明白‘諸行無?！彼嗣滞笊系陌毯?，忽然起身，用搪瓷缸接了水，走向天井。榕樹的氣根在夜風中輕擺，像在歡迎這個遲來的訪客。

當水珠落在樹根處時，阿浩聽見頭頂傳來細微的“咔嚓”聲——是新的氣根沖破水泥縫的聲音。他忽然想起小普說的“光的入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發(fā)現(xiàn)囚服上的血斑在月光下，竟隱約形成了榕樹的輪廓。

第二天放風時，老陳驚訝地發(fā)現(xiàn)，阿浩正在用指甲在墻上畫榕樹，每片葉子都帶著小小的蟲洞?！斑@樹的根，”少年輕聲說，“比墻深?！崩详惪匆?，畫的右下角，阿浩偷偷畫了個握著鉛筆的小手，旁邊寫著“給媽媽”。

三個月后，小普再次來到監(jiān)獄，天井的榕樹已抽出新枝，枝葉間掛著阿浩用舊毛巾做的鳥窩。老陳遞來封信，是阿浩母親寫的：“他在信里說，現(xiàn)在每天給樹澆水時，會跟樹講小時候的事，說樹的影子像媽媽的懷抱?！?

信的末尾，阿浩用歪扭的字寫著：“原來樹根不會被墻困住，人心也不會。我開始教同監(jiān)的小鵬認字，他說我的手，比拳頭舒服?！毙∑胀蛱炀?，陽光穿過榕樹的枝葉，在地面投下無數(shù)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星——那是每個靈魂在黑暗中，自己點亮的燈。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