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遼陽城外。
今日是大年三十。
城內(nèi)燈火通明,肉香酒香飄的老遠(yuǎn),而城外是另外一幅景象。
數(shù)百人衣著破爛,身上還大都有傷,圍著十幾堆篝火,就著血啃著凍的像石頭一樣的干餅子。
這伙人是剛剛一場大戰(zhàn)退下來的。
當(dāng)然了,他們不是明軍,而是韃靼人。
確切的來說,這是被朱威逼到這里送死的巴圖爾蓀部。
大戰(zhàn)三月有余,本部四千人馬,加上科爾沁殘部一千余人,現(xiàn)在只剩下眼前這三百多人了。
朱威下令讓遼東方面給他們軍備糧草,但是沒有給他們歇腳的地方,這三月之中,他們被凍死的人都有五百之?dāng)?shù)了。
“首領(lǐng),讓我去明人城中,求一些藥吧,咱們現(xiàn)在只剩下這三百多人了,全都帶傷,那巴爾娃子,已經(jīng)快不行了,再不求藥,撐不過今晚了?!?
說話的人是巴圖爾蓀的族叔,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叛孛兒斤,他這個族叔沒害怕,敗了這個族叔也沒求饒,可是今日,他這個直了一輩子腰的族叔,竟然說出求人的話,求的還是明人。
要知道他這個族叔比他大十八歲,年輕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南下?lián)寠Z漢人,將漢人當(dāng)做畜牲,從來沒看得起。
可是今日,在明知道剩下的這三百多人活不過這個冬天的情況下,還要去求明人。
這等反差之感,巴圖爾蓀是懂的。
他和他這個族叔一樣,打仗嘛,無非就是死人罷了,只不過分死自己的人還是死別人的人而已。
他們帶來五千余人,聲勢不可謂不浩大,要知道遼東的明軍一共才十萬,其中山海關(guān)三萬,沈陽一萬五,遼陽兩萬,錦州一萬,寧遠(yuǎn)一萬,這就去了七萬五了,遼東太大了,可能方圓幾十里只有數(shù)百人的駐軍,這五千人放在這里,還是機(jī)動性的部隊,真是打下兩個小城也是夠的。
尤其是有了明軍軍備,那八斤棉花十三斤精鐵制成的棉甲,那精鋼長刀還有火銃,讓他們的戰(zhàn)斗力又強(qiáng)上兩分。
他們本身就是草原上的雄鷹,渴望見到血之后的那種狂熱。
加上本身就是過來送死的,也就不管不顧,數(shù)次大張旗鼓直沖女真腹地。
沖的最遠(yuǎn)的一次在上個月,他們依稀能看到朝鮮的平壤城了,不過后繼乏力,女真不斷增兵圍追堵截,他們只能退了回來。
女真那邊的大將是莽古爾泰,他們退回來的時候損兵折將,四千人馬只剩下一千六百多。
而后又打了三次,有了莽古爾泰的坐鎮(zhèn),他們一次比一次戰(zhàn)果小,一次比一次損失大。
到了現(xiàn)在,也就剩下這點(diǎn)人了。
死人他們是不怕的,可是…天天有熟悉的人,甚至還是他們的小輩或者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在他們面前死去,各種死法,各種死像,鑄鐵的心腸也會受不了的。
巴圖爾蓀嘆了一口氣,苦笑搖頭“叔父,就算你去也是得不到任何東西的,你看那城頭之上,我敢肯定,有人在盯著咱們,看咱們什么時候能死的干凈?!?
那老者滿臉怒意“咱們數(shù)千兒郎,已經(jīng)戰(zhàn)死十之八九,殺傷女真各部,少說也有八千之?dāng)?shù),咱們已經(jīng)這樣了,他們連藥都不愿意給一副?若是如此,不如沖進(jìn)城去,反正都是一死,讓這些明人看看,看看咱們也不是好惹的?!?
巴圖爾蓀已經(jīng)沒有多少力氣了,只說了一句就止住了族叔的怒氣“咱們部落婦孺老幼,還都在朱威手里呢,你想走…我不攔著,但是你若真的沖城,我第一個殺了你。”
“我…哎…那就只能等死了。”
“咱們過來…不就是為了死嗎?”
三百余人具是沉默,作為戰(zhàn)士他們知道上了戰(zhàn)場他們的命就由不得他們了,可是這樣無助又知道自己結(jié)局的情況,也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