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燕青的這句話,高強腦子里就像忽然打開了一扇窗一樣,一道光芒照亮了迷茫的黑夜,廓清了原來在他心中縈繞的密云?!罢侨绱耍佘娂热粵]用,咱們就用山賊!”高強又驚又喜,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在屋中來回踱步,大腦就像打了一針興奮劑一樣,開足馬力運轉(zhuǎn)起來:“該死,該死!我怎么這么笨?連人家施耐庵大叔都知道用宋江征遼,雖然那只是小說作者的則,不過如果條件具備,我又何妨用之?反正將小說情節(jié)用在真實的國家大事中,滿清皇帝們已經(jīng)有了先例,如今本衙內(nèi)能夠穿越時空而來,又何必拘泥若干框框道道?”燕青見他興奮異常,口中喃喃自語,不禁好笑:“衙內(nèi),山賊戰(zhàn)力縱是可用,也不需如此高興吧?”高強連連搖手,興高采烈道:“小乙,你這可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吶!你可知道,我大宋官軍孱弱無力的現(xiàn)狀,自本衙內(nèi)甫到東南任職的時候就深切感受了,否則若手頭有一支勁兵強將可用,我對付東南摩尼教之亂又何必花上偌大心力,弄了許多玄虛?”“其后我便一直以此為憂,及至到了塞外出使,見識了北方異族的驍勇善戰(zhàn),越發(fā)擔(dān)憂我大宋武備。無奈本朝自太祖時就重文偃武,又兼承平日久,武備廢弛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現(xiàn)實。這么二百年下來,積重難返之下。神仙也沒辦法。因此我日思夜想,總也沒個好法子去改變這一切?!毖嗲帱c頭道:“正是,因此小乙見了那山賊也能大敗官軍,便發(fā)此奇想,若能化山賊為官軍,則無形中這官軍的戰(zhàn)力便又上層樓了?!备邚娛紕t點頭,繼而又大搖其頭:“不然,不然!山賊能敗官軍,不是仗著勇武,多半還是憑著熟悉地形等優(yōu)勢。真要兩軍對陣,那些烏合之眾地山賊仍舊不是官軍的對手。”見燕青聽了這話,皺起劍眉若有所思,高強索性將自己想到的全部都倒了出來:“不過這山賊相比官軍,卻有一個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咱們對山賊可以改造??梢园凑赵蹅兊南敕ň毐鴱姳?,而對于官軍,咱們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毖嗲嘌劬σ涣?,也捕捉到了高強的心意:“衙內(nèi),你的意思是……梁山?”“正是!”高強一拍大腿,語速都快了許多:“別的山賊我管不著,這梁山遲早在本衙內(nèi)手中,日后必定是要招安的。倘若在梁山上練出一支精兵來,一旦招安,這支精兵立刻就可以派上用場。豈不比咱們在現(xiàn)有那些顢頇臃腫的國家軍隊機構(gòu)中間混來混去,連個方向都找不到?”他這么信心滿滿,其實還有個不足為外人道地原因:凡是穿越過去的主角。哪個不練自己的兵???雖然要在這古代搞什么三灣改編,政委制度,黨指揮槍等等都是純屬扯淡,但是將歷代一些行之有效的練兵經(jīng)驗,例如岳飛和戚繼光等人的治軍方法借鑒一二,要打造出一支能征善戰(zhàn)的勁旅來,也并不是什么難事吧?“如今本衙內(nèi)手中一有錢(大通錢莊地財源),二有人(梁山的日益壯大)。三有地盤(八百里水泊),正是練兵之時??!哈哈~”高強想到得意處,不禁仰天大笑,就差拍著大腿狂叫“我是天才”了。不過旁邊還有個不是穿越過來的燕青。他的頭腦卻比較冷靜:“衙內(nèi),借梁山練兵雖說可取。不過其中卻還有好多難處啊,咱們須得深思熟慮方可?!薄班??你說,你說?!睂τ谘嗲嗟牟湃A,高強是有些近乎盲目的信任,兩人接觸到現(xiàn)在,他就沒看見燕青犯過任何一個錯誤,這樣的人完美的近乎可怕。“其一,梁山泊彈丸之地,若要整備大軍,則糧草軍械悉仰外給,衙內(nèi)計算自己的財力,能供應(yīng)多少大軍?”“其二,凡一支鐵軍,不聞能從校場中練出,必須經(jīng)實戰(zhàn)方可。而梁山乃是我大宋疆土之中,衙內(nèi)去哪里找許多對手來給他們磨刀?”“其三,一旦梁山聲勢鬧大了,朝廷必定不能坐視,衙內(nèi)身在東京,未必能嚴密控制其一切所為,萬一有個閃失,朝廷以大軍進剿,那時衙內(nèi)可能袖手旁觀么?”燕青一連提出三個問題,卻好似三盆冷水,兜頭將高強澆了透心涼,一腔沸騰的熱血一下子冷卻了不少。他在屋子里又轉(zhuǎn)了幾個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著腦袋冥思苦想起來。隔了半晌,他緩緩抬起頭來,眼光中少了許多浮躁和狂熱,取而代之地是一種思考中的深邃和沉穩(wěn):“小乙,我大宋數(shù)年之間便有外憂,要想為國御侮,必須要強兵,這一節(jié)咱們可以當作最大的前提來定吧?”燕青搖頭道:“強兵乃是為了保國安民,大宋社稷與百姓地安危才是最大的前提,強兵不過是咱們所選地道路而已?!备邚娦廊稽c頭:“小乙,你說的精到,就是如此。既然這一條定了,你說的那些就是細節(jié)的問題。這第一,養(yǎng)兵所需財帛,我高強雖說沒什么本事,好在生于太尉府,縱然不勞不作,仍舊是衣食無憂,那東南大通錢莊的收益,石三郎所掌握的江湖勢力所產(chǎn)生地收益,還有方天定他們在東瀛所開采的金銀,如此巨大的金錢,不用來為國養(yǎng)兵,莫非留著叫我高強作一個守財奴,坐看大宋國家危亡?”大宋近年來雖然粉飾太平,然而像燕青這樣懂得民間疾苦的有識之士,自然能夠看清楚其中所包含地種種危機,若是有強大地外力當頭。國家危亡真不是聳人聽聞。聽見高強語氣雖然平靜,話語中包含地巨大決心和勇氣,令燕青也為之動容,他俊面上隱隱現(xiàn)出激賞之色,仍舊不發(fā)一,聽著高強又道:“要尋練兵對手,也不是什么難事。幾年之間,北方便有大戰(zhàn),我可經(jīng)由渤海國郭藥師等人,將練就的精兵送往遼東經(jīng)歷戰(zhàn)事。又或者用來攻打大宋境內(nèi)其余各股山賊海盜,作那些官軍做不來的事。此等亡命之徒,原本是攪亂大宋的囊蟲,我用其為兵,反過來去為大宋清除禍患,這是一舉兩得的大好事?!薄昂糜?!衙內(nèi)真神人也!”這下燕青也按捺不住。直跳了起來,一把攥住高強的手道:“衙內(nèi)這么辦法,行見山海間亡命之徒有難,而黎民百姓得全矣!”高強拍了拍燕青的肩膀,此時他已經(jīng)完全下定了決心,語氣中盡顯強大的信心和意志:“我大宋對待內(nèi)患,小則剿,大則撫,只需梁山勢大難至,而本衙內(nèi)能辦得到招安之事。朝廷絕對不可能棄撫就剿;更何況,只需把握好時機,等到國家用兵之時。將這一支精兵招安之后,隨即便可化為國之利刃,朝廷又怎能抗拒?”燕青聽了,倏地跪倒,向高強道:“衙內(nèi),燕青已知衙內(nèi)心意了!當盡綿薄之力,助衙內(nèi)傳千古之名!”他原本已經(jīng)視高強為主,只是當他是個有些特別的紈绔子弟而已。這時卻全是被高強心中對大宋國運地關(guān)懷而感動了。哪知高強卻搖了搖頭,一手將燕青拉了起來道:“小乙,你我兄弟肝膽相照,這些話本是不用說的。只是我現(xiàn)在想到一件事。怕是將來你要看不慣的,莫謂之不預(yù)?!毖嗲嘁汇丁V宦牳邚娐尺^身去,語聲低沉下去:“梁山之興,畢竟是背了個賊名,其間與各地官軍和百姓之沖突,必定無法避免,殺傷人命,大宋子民自相殘殺之事,往后不會少了。這一節(jié),你可能忍見?”“衙內(nèi),你……”燕青喉頭像是哽住了,要吐出一個字也顯得艱難無比:梁山練兵,為的是日后保家衛(wèi)國,可這一支兵成形的過程中,卻勢必要承受國人的誤解,更可能伴隨著無數(shù)地?zé)o辜鮮血。天平的兩端,孰輕孰重?一條尋常百姓的性命,和國家將要可能遭受的厄運,百萬生靈涂炭的血色陰影,又孰輕孰重?生命的價值,原本就是無法量化計算的,而擁有仁心的燕青,又如何能在這中間斷定取舍?高強轉(zhuǎn)過頭來,一瞬之間,燕青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幻覺,這個去年才剛剛加冠的年輕人,忽然間好似長大了,成熟了許多。他一字一頓地道:“小乙,咱們既然認準了這條路,那就不管再大的阻礙,再多地苦難,都要堅持走下去。我現(xiàn)在只央你一件事,你可能應(yīng)我?”燕青的雙眼忽地有些模糊,他張開嘴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有些沙?。骸把脙?nèi),請講?!薄澳阋谖业纳磉?,看著我走這條路,我的眼光短,只能看著自己腳下的這一段,萬一你發(fā)覺我走偏了,或者這條路根本是走錯了,請你拉住我。”高強緊緊握住燕青的手,五指用力,手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沒有什么話說,燕青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反手也握住了高強的手。那一刻,燕青并不知道,高強自己也不知道,他們所選擇的這條道路,所要面對的究竟是什么?!退闼麄冎懒?,是否會作出不一樣地抉擇呢……那天之后,高強便足不出戶,整天和燕青悶在房間里不知做些什么,有好奇的下人偷偷描過幾眼,卻發(fā)覺小衙內(nèi)一反常態(tài),拿著筆在紙上又寫又畫,寫滿了字的紙張到處都是,到后來連地上都鋪滿了。而衙內(nèi)的書房,從那一天起就成了禁地,就連高強地飯食都是下人端到門口去,一步也不能進去。開頭大家還以為高強為了應(yīng)付今秋的大比,正在用功讀書,有小廝飛報高俅時,這踢球地太尉還頗為安慰了一把,叫人傳話給高強:科考之事自有為父和蔡公相主持,你讀書是好事,莫要把身體弄壞了。后來便覺出不對來,怎么讀書還悶在房里不出來,這不是小衙內(nèi)的性子吶?更有問題的是,和一個京城瓦舍勾欄中的第一風(fēng)流浪子燕小乙一起關(guān)在房子里,連晚上都不出來,倆人同吃同睡,這個,這個……問題不小啊,衙內(nèi)可還沒生下一子半女,要是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高家的后代子嗣堪憂啊!接到這樣的線報,高俅也坐不住了,心說這還了得?本來看這小子妻妾俱全,還養(yǎng)著美女若干,碗里的鍋里的一個不落,自己還甚為安慰,只等著含飴弄孫,誰想禍起蕭墻,出了這么一檔子事!那燕青果然是英俊無匹,風(fēng)流瀟灑的人物,可畢竟是個男人,我素常教育你要走正道,不能走后門,你怎么就不聽呢……難道真應(yīng)了黃巢的菊花詩,我花開時百花殺,萬千美人都不及這一道的滋味么……高俅這里越想越可怕,越想越坐不住,急匆匆地跑到后堂兒子的書房去看時,卻見高強好端端地端坐在書房中,手中捧著一卷論語在讀,不時還拍案叫好:“趙普曰,半部論語治天下,信也哉!”而那燕青老老實實地在一旁理書,充當個書童的角色,看不出半點異狀來。重要的是,倆人的衣服都穿得很整齊,很嚴實,連褶皺都沒有一條。以高俅的老到,也看不出什么問題來,只得囑咐高強讀書注意勞逸結(jié)合,又叫下人們多熬些參湯給衙內(nèi)補身。等到高俅走后,倆人對望一眼,都偷偷笑了笑,從桌子底下拿出自己的勞動成果,又繼續(xù)努力起來。高強口中喃喃自語,手中揮毫不停,燕青在一旁磨墨,又提筆幫助記錄,不時插上幾句,兩人埋頭奮筆疾書,只見旁邊一張桌子上的一疊紙漸漸厚了起來。此時高俅若在,便可看到那一卷紙像是一本書的樣子,頭一頁上寫著四個大字:遁甲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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