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笑,“一點點。”
“到底什么事???”
“阿曦的銀子拿去入股了?!?
“什么股啊?”
“重陽盤下了一家鋪子,手頭銀子不夠,又不敢跟三姐姐說,就找他們幾個來籌銀子唄。阿曦平日里月銀是花的一干二凈的,不過,過年的壓歲錢有好幾十兩呢。再加上阿曄的,大寶、二寶、二郎的,湊了聽說有三百銀子,就把鋪子盤了下來。重陽說了,等著年下分紅就是了?!?
何子衿道,“唉喲,重陽這孩子,膽子可真足。這才多大就敢弄三百銀子去盤鋪子,叫三姐姐知道,非收拾他不可?!?
阿念笑,“重陽念書上實在尋常,這做生意上倒有阿文哥的機伶。”
“現(xiàn)在到底還小,不若多念兩年書的好。”
阿念道,“念書也得看人,實在沒這天分,死求白賴的要念,孩子的心不在這上頭,也是無用?!?
“這事兒阿文哥知道不?”
“阿文哥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你知道就成了,別叫三姐姐曉得,三姐姐要是曉得,非揍重陽不可。”
何子衿想想也好笑,道,“我曉得。”又問,“哪里的鋪面兒,重陽年紀(jì)小,可別叫人坑了。”
“平安街府學(xué)斜對過的鋪面兒,豈會差的?”
“平安街上的鋪子,三百銀子就盤下來了?”
阿念笑,“原是文同知的族人在那里賣鹽來著,文同知離任,這鹽的生意以后可是不好做的,文同知當(dāng)時急著去晉中赴任,文老爺就留下來把鋪子生意什么的收尾。因離府學(xué)近,重陽不曉得怎么跟這位文老爺認(rèn)識的,一來二去的,文老爺也是看著咱們幾家的面子,再說,他這鋪子當(dāng)初也不是自己盤的,是霍家巴結(jié)文同知走的他的路子,孝敬的他這鋪子。文老爺臨走做個人情,重陽這小子也機伶,讓阿曄俊哥兒同他過去坐了好幾回,文老爺在這上頭極機伶,做價三百,半賣半送的,重陽就把這鋪子盤了下來。”
何子衿頗是感慨,道,“真?zhèn)€小人精,重陽這才多大,就知道扯虎皮做大旗了?!敝仃柌灰姷糜卸啻竺孀?,阿曄與俊哥兒就不一樣了,一個是同知家的公子,一個是文政家的少爺。這些孩子們,何子衿想到重陽這狐假虎威的手段就感慨不已,不禁道,“這人吧,太木頭了不成,可也別太機伶,取巧取慣了,以后就不踏實了。重陽把這鋪子一轉(zhuǎn)手,怕得賺三百兩不止?!?
阿念道,“他哪里是為了轉(zhuǎn)手,要是賺這轉(zhuǎn)手的銀子,就該打了。家里又不缺銀子,用得著他們出面叫人半賣半送么,這面子也忒不值錢了。重陽已是想好了,要開書鋪子。”
何子衿笑,“這主意是跟阿仁哥學(xué)的?!?
阿念笑,“我估計也是。阿仁哥眼下的精力都在糧草生意上,書鋪子什么的是顧不到的。重陽這里,反正本錢也有限,在府學(xué)對面開書鋪子,起碼也賠不了。”
何子衿道,“那府學(xué)對面已是有兩家書鋪子了,重陽這個啊,懸!”
阿念笑道,“反正阿曦阿曄他們是把壓箱底的錢都投進去了,賺了自然好,賠了也好,吃個教訓(xùn),甭以為生意都那么好做的,還以為開個鋪子就來錢呢。”
何子衿想一想生意失敗,孩子們私房錢打水漂的事,很是不良的笑出聲來。
孩子們的生意暫且不提,何燦的滿月酒尚未到,朝廷允余巡撫致仕的旨意終于到了,朝廷很沒委屈這位在北昌府操撈了二十幾年的老巡撫,賞賜頗為優(yōu)厚,余巡撫的繼位者也是如北昌官場所料的那般,點田參政補巡撫缺,交接后,余巡撫就可攜家眷回帝都了。
余巡撫這一輩子,出身官宦之家,資質(zhì)亦是上等,只是前半生官運坎坷,剛中傳臚,便回家守孝長達(dá)十幾年之久,之后出仕,選的就是北昌府這樣的苦寒之地。一路自縣令、通判、同知、知府、提學(xué)、參政、巡撫,基本上是把北昌府的官都過了一遍,幾十年的時光都耕耘在了這片土地上。
雖致仕折子都上了兩遭,但此時接到致仕的旨意,余巡撫仍是不免濕了眼眶。不過,他在北昌府幾十年,北昌府在他的治理下不說風(fēng)調(diào)雨順吧,也稱得上太太平平,就是前些年北靖關(guān)被流匪攻破,北靖大將軍項大將軍戰(zhàn)死,而北昌府在余巡撫的主持下,都未被流匪攻進,保了一城人平安。所以,縱心里有對年華老去致仕的酸楚,還有對即將離開這片土地的留戀,余巡撫仍是無憾的。
田參政親自攙扶起這位老大人,心里縱有升官的喜悅,卻也有即將分別的不舍。
巡撫衙門的官員多是舍不得這位老大人的,這位老大人在任時稱得上清廉,卻也從不會委屈到他們,治下清明,百姓安居,饒是有些心大的,此時說起這位老大人,也得說,這是一位好官。
旨意已下,其實,衙門該交接的,已是交接的差不離了。在上致仕折子的那一刻起,這知府衙門的事,余巡撫就是掌個大概,其他細(xì)致的事都交給田參政了。余太太那里也早就開始收拾東西了,今日旨意已下,無非就是正式的辦了交接手續(xù)。
再者,朝廷因余巡撫勞苦功高,還賞了一千兩銀子,這銀子不多,卻是極體面的,余巡撫也不差銀子,當(dāng)下就拿出來用在府學(xué)里,與杜提學(xué)道,“今年秋闈之年,明年春闈之年,這銀子不多,待有學(xué)子去督學(xué)衙門辦春闈的考憑,每人分上幾兩,雖杯水車薪,也是我的心意?!?
杜提學(xué)感動道,“老大人對他們這般關(guān)愛,明年春闈若不能有所斬獲,都對不住老大人的一片心?!?
諸人見余巡撫把朝廷的賞銀拿出來資助明年春闈的舉子,不由紛紛馬屁如潮。余巡撫拍拍杜提學(xué)的手,微微笑著喚田參政上前,讓田參政立刻與他準(zhǔn)備交接工作。
余巡撫致仕的旨意,當(dāng)天何家就知道了。
余幸在月子里動彈不得,心里很有些焦急,把得了兒子的歡喜都去了一半兒,與丈夫道,“原想著祖父能過了今年的。這么大冷的天兒,又是兩位老人家,如何動身呢。”
阿冽道,“你也莫急,我過去瞧瞧祖母,這朝廷雖允了致仕,祖父畢竟是一地巡撫,起碼手里的事得交待好才能離任呢。要是不急,不若請兩位老人家到咱家里來住著,待明年開春再走不遲。”
余幸聽了這話方笑了,道,“是這個意思,你趕緊去吧,要是有什么要打理的幫著打理打理。”
“我曉得,你好生看著兒子,莫要急。祖父致仕折子都上下兩回了,老人家這把年紀(jì),致仕也是應(yīng)有之意。眼下有些冷,咱們留祖父祖母在家里過了年,老人家閑了看一看阿燦,豈不好?”阿冽這般說著,余幸越發(fā)歡喜,又讓丫環(huán)尋衣裳給丈夫換,阿冽道,“我這身兒挺好的?!?
余幸道,“在自家是無妨的,祖父這一致仕,家里來訪的人定是不少的,祖父得忙衙門里的事,你這去,定要幫著應(yīng)酬一二?!泵经h(huán)服侍著丈夫換衣裳,阿冽不耐煩丫環(huán)服侍,自己套上袍子就出門去了。
佛手還說呢,“大爺真?zhèn)€急脾氣,每次那衣裳都拽不好就出門,要叫外人瞧了,豈不說奶奶沒打理好大爺?shù)囊律??!?
自生了兒子,小夫妻情分更濃,聽這話,余幸只是一笑,“相公就是個急性子,這也奈何不了?!?
阿田笑,“這也得看人,往時都是奶奶親自給大爺收拾,大爺哪回不耐煩了。大爺不耐煩也是不耐煩我們,像咱們大爺這樣尊重的,極是少見的。”
佛手忙道,“可不是么。我聽說,晉寧伯家的王姑娘,不是以往常同姑娘較勁兒呢,王姑娘嫁的是兵部侍郎李家的二公子,說是不過一個月,那位二公子就納了通房,哪里真就將王家姑娘放在眼里了?!?
余幸道,“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曉得?”
佛手道,“就是去年我爹娘回帝都送年禮,我娘回來時跟我說的,那會兒姑娘剛查出有了身子,我就給忙的忘了?!?
余幸假假嘆道,“她素來是個心高的,因著家里姑媽嫁了靖南公,她便非名門不許,那李家說來是永安侯近支,只是,誰不曉得李太太是個嬌慣兒子的。她呀,就是圖個面兒,這也算求仁得仁了?!逼鋵?,余幸與這位王姑娘閨中時就頗有些不睦,不然佛手不能說王姑娘的笑話給余幸聽。余幸彼時嫁的何家,拍馬也趕上不王姑娘的姻緣,今聽得王姑娘嫁了這么個花心貨,而自己已是平安誕下長子,心下甭提多熨帖了。
主仆三人幸災(zāi)樂禍的歡喜了一回,主要是余幸如今事事順?biāo)欤銓⒆娓缸婺敢率嘶剜l(xiāng)的離愁別緒去了些。一時,沈氏聞信兒過來陪她說了不少寬解的話,又陪她一道吃的午飯,余幸有死對頭王家姑娘對比著,越發(fā)覺著自己雖嫁的是小戶人家,但日子過得無一不順心順意。
阿冽過去看望太岳丈太岳母,也著實幫了不少忙,就像余幸說的,定有不少人要過去拜訪的,余巡撫現(xiàn)在要與田參政交接,余太太是女眷,這些應(yīng)酬的事有阿冽就便宜的多。
阿冽一直到傍晚才回家,余太太還要留他用晚飯,阿冽看余太太面有倦色,便道,“祖父這在衙門忙一天,也累的,家里的事都是祖母操持,我什么時候過來吃飯不行,今天您二老好生歇一歇,我明兒再過來。”
余太太道,“這眼瞅秋闈也近了,你在家溫書吧,別耽擱了?!?
阿冽笑道,“讀書從來都是多年積累,這么一日兩日的,哪里就耽擱不起了。祖母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
余太太同余巡撫說起來,都覺著這個孫女婿體貼。
阿冽何止體貼,他還到姐姐家去了一趟,與姐姐道,“媳婦正做月子出不了門,咱娘還得料理家事,也離不得。祖母年紀(jì)又大了,我看著太岳母實在勞累,咱們又不是外人,姐你有空明兒后兒的過去,幫著招待下那些打發(fā)人過去說話,叫太岳母歇一歇,不然,真怕她老人家這還沒走呢,先累病了?!?
何子衿笑道,“這容易,明兒我就去,我在家也沒什么事。原本我也記掛著她老人家,說明兒過去看看呢?!弊詮暮渭彝嗉医Y(jié)了親,何子衿也就知道了些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其實,大戶人家的主母,要說力氣活那是沒有的,手底下婆子媳婦丫環(huán)有的,主要就是費心。尤其是家里事務(wù)多的,時常有人家打發(fā)人過來問安、遞帖子、說話什么的,你家里就得有個人支應(yīng)呢。這樣的人,不能是奴婢,不然就是打人家臉了。所以,余家內(nèi)宅的事,還就得余太太支應(yīng),以往事情少倒沒什么,眼下余巡撫離任在即,余巡撫在北昌府幾十年光陰,為人做官極有一手,他這要離任,不說北昌府的官員得盡一盡心,就是先時交往下的一些關(guān)系,也得上門說說話啥的。
兩家原就是姻親,別說余幸現(xiàn)在已是好了,就是還如先時那般昏頭,何子衿能幫的也不會不幫。何子衿一口應(yīng)下,阿冽笑道,“成,那我明兒過來順路接姐姐過去。”
何子衿原說自己過去就好,轉(zhuǎn)念一想,既是阿冽叫她去的,還是把這人情叫余家知阿冽的好才是,便笑道,“你早些來,我料著眼下親家老太太那里事多,我得早些去,先同親家老太太通通氣才好?!?
阿冽笑應(yīng)了。
何子衿笑道,“也不留你吃飯了,心里定惦記著阿幸和阿燦呢?!?
阿冽起身道,“她一聽說朝廷來了旨意,心里就不放心,一迭聲的催了我過去,我這要不回去與她說一聲,定還記掛著呢?!?
何子衿笑著拍拍弟弟的肩,很是高興他們小夫妻融洽。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