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老天總沒有太偏心。
雖然宋嘉讓沒有一流的頭腦,不過,宋嘉讓有著一流的拳腳。課業(yè)上不見進(jìn)展,宋榮不得不為宋嘉讓另辟蹊徑,在家請了供奉,讓宋嘉讓練習(xí)拳腳。
宋嘉讓本就是這塊料,如今個子猛躥,瞧著便有幾分威武。只是,在以科舉晉身的宋榮眼中,武道一途,失之粗俗,國家承平日久,將來亦不比文官前程遠(yuǎn)大。
大兒子眼瞅著已經(jīng)往武藝之路上前進(jìn)了,宋榮便將心思大半放在宋嘉諾身上。
宋嘉諾小宋嘉讓六歲,完勝宋嘉讓,可見宋嘉諾資質(zhì)非凡。
更悲催的是,宋嘉語小宋嘉一歲,盡管宋榮還是更喜歡宋嘉一些,但宋嘉語那相貌生的喲……怎么說呢,叫宋嘉見了,便有種上前給她撓兩把的沖動。
媽媽的,宋嘉挽鏡自憐時,也曾自得于自己清秀可愛小佳人的美貌,可是,這必須是在不跟宋嘉語站一處的時候。
既生瑜,何生亮啊。
宋嘉宋嘉讓元配嫡系,竟活生生的給宋嘉語宋嘉諾繼室嫡系給比成了渣。
蒼天啊,大地啊,這叫嫩殼老心的宋嘉情何以堪啊。
莫非,蒼天叫她宋嘉得以重生,就是為了打擊她的!
盡管容貌上,宋嘉輸宋嘉語一籌,不過,依宋嘉一生兩世的閱歷,哪怕她現(xiàn)在是個奶娃子,也不會認(rèn)為相貌能決定一切。
她宋嘉雖比不得宋嘉語盡得小紀(jì)氏與宋榮容貌精華之傾國傾城色,但,宋嘉絕對不丑,她鵝蛋臉,一雙水杏眼,收拾收拾也是眉目清穎小佳人一枚。
比不過相貌,宋嘉自然另辟蹊徑,別的方面用功。
宋榮自己科舉出身,故此,非常重視子女教育,不僅兒子皆送到大儒門下為徒,便是家里宋嘉宋嘉語姐妹,亦請了帝都城里有名的女先生教導(dǎo)。琴棋書畫,女紅廚藝,不說樣樣都會,起碼要有一樣拿出手的。
宋嘉語樣樣用功,功課很是不錯。宋嘉卻是隨波逐流,琴棋書畫,除了字寫的不錯,余者不過略通而已,倒是她時而翻騰宋榮的書畫珍藏,練就出極好的眼力。琴彈的不好,起碼會聽;棋下不好,起碼會觀;書畫平平,精通賞簽,至于女紅刺繡,宋嘉語能繡出活靈活現(xiàn)小鴛鴦時,宋嘉只能勉強(qiáng)憋個雜毛的小野鴨子出來。
宋嘉讓已經(jīng)走了武道一途,如今宋嘉,少時聰明伶俐,怎么到現(xiàn)在卻樣樣不通了。對待女兒,宋榮比較有耐心,于是,聽了女先生與小紀(jì)氏的回稟,宋榮尋個時間找大女兒談心。
宋嘉正在宋榮書房里搜羅書籍,宋榮看她挑了一些,使喚著丫頭搬到自己小院兒里去。隨著年紀(jì)漸長,宋嘉有了自己的院子,倒是宋嘉語,一直跟小紀(jì)氏住在主院。
“兒,過來。”宋榮是個很有運(yùn)氣的人,當(dāng)初宋嘉隨口一說,誰曉得穆清手段運(yùn)氣不缺,果然順利登基皇位。宋榮跟著沾光不少,再加上他本就才華橫溢、世事通透,如今剛過而立之年,已官至正三品戶部侍郎。便是宋榮的弟弟宋耀,多年外任,也升任了四品知府,官職不高,地方卻極好。正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蘇州知府。
宋嘉一身大紅衣衫,襯著她清穎眉目,英氣勃勃。這幾年,與渣爹相處愉快,宋嘉笑瞇瞇的過去,在宋榮身畔親昵的坐下,笑,“爹爹有事?”
宋榮笑,“我聽盧先生說,你功課似乎不太好?!?
“我都有在學(xué)啊,不是我學(xué)的不好,是二妹妹太用功了,把我落下了?!彼渭翁固故幨幍兀z毫不以為恥。
宋榮拉過宋嘉嫩嫩的掌心,打她一記,道,“爹爹小時候,家里貧寒,想念書連書都買不起,只得借了別人的課本自己抄一遍。如今,爹爹給你們請了先生,怎么倒不好好學(xué)了?”若宋嘉如宋嘉讓一般,沒那根兒筋,宋榮也不會這樣要求她。關(guān)鍵是,在宋榮看來,宋嘉聰明伶俐,絕對更勝宋嘉語。宋嘉這樣懈怠,宋榮不得不找宋嘉談一談了。
宋嘉一笑,早有對策在胸,她清清脆脆道,“爹爹,琴棋書畫,不過消譴,陶冶情操而已。爹爹為官,太太理家,哪個用著琴棋書畫了?女紅廚藝,家里有丫頭,哪個還用我親自動手啦?二妹學(xué)的好,是她喜歡,我又不喜歡這個,稍微知道些就是了,哪里用得著跟妹妹爭高下?”
“我要學(xué)的,是人間大道。蘇東坡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我多看些書,心胸寬闊,明白事理,以后過得日子,便夠了?!彼渭蔚?。
宋榮萬想不到小小稚童竟能說出這樣的道理,既驚且嘆,笑宋嘉道,“兒,你若是個男人,日后爹爹就不愁了?!眱蓚€兒子,宋嘉讓不必說,那小子就喜歡打打鬧鬧,沒心沒肺。即使是被宋榮寄予厚望的宋嘉諾,讀書是夠出眾,或許是年紀(jì)所限,見識上卻不比宋嘉清楚明白。
宋榮耐心的對宋嘉道,“你喜歡讀書,爹爹并不禁你到書房來。如你所說,明白些事理,也是好的。只是一樣,女兒家,以后相夫教子,脾性不可太過剛強(qiáng)。”
宋嘉一笑,宋榮果真是個男人,現(xiàn)在就跟她說相夫教子的話來,半點(diǎn)不知忌諱呢。宋嘉歪著頭笑,“女兒知道,在家聽爹爹的,待以后嫁人,就聽丈夫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嘛。”
宋榮聽宋嘉說的頭頭是道,眼中卻露出不以為然的意思,說她道,“以后多跟老太太、太太去廟里燒燒香,不準(zhǔn)再跟你哥出去騎馬瘋跑了,哪里還有個千金小姐樣?!?
宋嘉立刻腦袋倚在宋榮肩上撒嬌,“好爹爹,女兒在家能有幾年呢,在自己家還不受用受用,過得開心些。日后到了婆家,更沒人疼女兒了。”
宋榮笑著點(diǎn)她的額角,“真沒個羞,現(xiàn)在就說婆家了,可見女生外向。”
“是爹爹先說的相夫教子什么的。”宋嘉翻著舊帳,親熱的抱著宋榮的胳膊,道,“若我是個兒子,不知過的多瀟灑痛快。如今錯生女兒身,還好我運(yùn)氣佳,給爹爹做女兒。爹爹可得多疼疼我呢,爹爹這樣灑脫俊逸人物,何苦要學(xué)那迂腐人家,倒把女兒緊緊的關(guān)在家里,似不能見人似的。再說了,我又不是不識禮數(sh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會失禮叫爹爹沒面子的。”
宋嘉摟著爹爹的頸項(xiàng),親親熱熱唧唧咕咕的一通說,把宋榮哄的喜笑顏開,便都允了她。宋嘉又道,“爹爹,你也去看看妹妹,我聽丫頭們說,妹妹要強(qiáng)的很,每日苦習(xí)功課,身子都不顧了。即使真好這個,也得注意身子,她才多大個人呢。上回我們跟太太去仁德郡王家里作客,妹妹聽仁德郡王家的小郡主彈了一曲《清平調(diào)》,覺著被小郡主比了下去,回來就苦練琴技。要我說,何必爭那個強(qiáng),那是在郡王府,便是真比小郡主強(qiáng),還能真去勝她不成?不過大家玩兒罷了,何必當(dāng)真呢。我說她,她還不聽呢。爹爹你多去瞧瞧她,她比小郡主還小一歲呢,便是輸了,也正常?!?
宋榮喜歡宋嘉,不是沒理由,盡管宋嘉生的不如宋嘉語漂亮,性子亦不比宋嘉語乖巧聽話。但,宋嘉生來便有一種世事通透的悟性,宋榮點(diǎn)頭應(yīng)了,問,“兒,為何即便強(qiáng)于小郡主,也不能勝過小郡主呢?”
宋嘉歪著腦袋望向宋榮,“爹爹又在考我呢。這還不簡單,我聽說陛下善弈,常找臣子下棋。爹爹肯定也曾被相召御前對弈,不知,陛下是真善于此,還是……”宋嘉嘿嘿一笑,不說笑了。
宋榮揉揉她腦袋,笑道,“行了,你明白道理就成。爹爹得了一匣子紅寶石,給你做首飾可好?”
“我跟妹妹一人一半?!彼渭蔚?,“我想磨了珠子做手串,不知夠不夠。”隨著宋榮步步高升,宋家的生活水準(zhǔn)一路上升,首飾衣料之類,宋嘉從來不缺。
“這可是上好的鴿子血,做手串未免可惜?!彼螛s道,“行了,我想好了,給你和語兒做兩套頭面,正好?!?
宋嘉倒無所謂,宋榮眼光很不錯,送她的東西都很合她心意。宋嘉問,“爹爹,我覺著,你這里的墨似比我的好用似的?!?
宋榮笑道,“你們用的墨是上好的蘭墨,寫出字來都有淡淡的蘭花香呢?!?
宋嘉眼睛明亮,粉唇噙著一縷笑,脆生生道,“爹爹,別拿這種糊弄小女孩兒的話糊弄我了。我又不稀罕什么蘭香、荷香,墨就是用來寫字的,好用就成了。爹爹,把你的墨條給我?guī)讐K吧?!?
愛女所求,宋榮自然應(yīng)允。
父女兩個正在說話,就聽小廝在外稟報(bào):老爺,章大老爺來了,太太命二爺在偏廳待客,著奴才來問一聲,老爺可去見見。
宋嘉一聽章家便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宋榮拍拍她的手,對小廝道,“知道了?!?
前些年,武安侯壓下了章家捐官之事。這章家倒還真是個有本事的,竟手眼通天的將閨女送去二皇子府做小妾,聽說章氏女頗有手段,很得二皇子寵愛。年前還懷了個哥兒,只是不小心給掉了。不過,二皇子極是心疼于她,想抬舉小妾,可惜正妃側(cè)妃皆有人占了,于是便安排人給章家捐了官。如今,章家也是官身了。
二皇子親自出馬抬舉章家,便是武安侯夫人亦是無可奈何了。
宋嘉嘀咕道,“以女人晉身,如無根之萍,何況為人鄙薄,又牽扯上二皇子府,爹爹何必去見這種人?!?
宋榮望向宋嘉,沒語。宋嘉見宋榮并未斥責(zé)于她,膽子又壯了幾分,繼續(xù)道,“本就是啊,爹爹熟讀經(jīng)史,便是正經(jīng)后族,多少人家煊煊揚(yáng)揚(yáng)一時,之后便煙消云散。何況章家這種……不是我瞧不起她們,除非章氏女成了武則天,否則章家有何可來往之處?爹爹正經(jīng)清流出身,倍受皇恩,再者,真算起來,章家又不是咱們正經(jīng)親戚,爹爹何必惹這一身腥去?”
宋榮想了想,竟覺著宋嘉說的有些道理,拍了拍宋嘉的脊背,宋嘉念書便有這樣的靈性,若是兒子,加以磨煉,百年之后還愁什么?
“好,爹爹就聽兒的?!彼螛s并非沒有絕斷之人,吩咐小廝婉回絕了章明,牽著宋嘉的手,笑道,“咱們找老太太要好吃的去?!?
章明等了半日,未能等到宋榮,只得跟外甥宋嘉諾說了會兒話,訕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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