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這樣成色的料子，巧手的在這不大好的地方繡上些花樣，也就遮住了。這樣便宜，一準(zhǔn)兒好賣！”沈氏道，“桂圓母女，在廟會上賣賣倒還罷了。阿山倒是認(rèn)得幾個(gè)貨郎，你找他問問。只要是東西便宜，貨郎們也愿意去賣的?！睅椭鲋饕?。

大家說一時(shí)話，因是帶著孩子過來的，怕晚上風(fēng)涼，吃過晚飯，胡文就帶著媳婦兒子回家了。

家里胡大太太正與丈夫告誦呢，“阿文不是我生的，他自小跟著老太太、老太爺長大，他大了，我要說他，就怕他多心?？煽此k的都是什么事?！焙筇荒槦馈?

胡大老爺正因外甥女同趙家親事未成晦氣呢，聽這話不禁道，“他又怎么了？”

“叫他同他二哥去看大丫頭和哥兒，不知他怎么想的，倒騰回來了好幾屋子的破爛布頭擱奴才家里，以后怕要拿出去賣的，這哪是咱們家的家風(fēng)。”胡大太太直嘆氣，“咱們祖上就是念書做官的，難不成子弟要淪為商賈？”

胡大老爺正氣不順，胡文回家就被叫過劈頭蓋臉一頓罵。胡文悶頭聽了，并未辯上一辯，待他爹罵痛快攆他出去，他就回房了。三姑娘已哄睡了孩子，問道，“老爺叫你什么事？”

胡文道，“表妹跟趙家的親事沒成，正沒好氣，拿我撒個(gè)火?！?

三姑娘：……這叫什么爹啊……

胡大老爺罵歸罵，胡文的零布批發(fā)生意做的很不錯(cuò)，他找了個(gè)生計(jì)不大好、又在府中巴結(jié)不上、還算能干的族兄弟胡勇管著批發(fā)的事，而且，胡文干脆跟他爹說，東西送給胡勇了，省得他爹再無事生非。胡勇頗是能干，半個(gè)月就銷了一半，三姑娘回了本，道，“可不能白用勇兄弟?！?

胡文笑，“這怎么會，我早與他說了，就是賣不出去，一月也有二兩銀子。然后，不論賣出多少，提一成給他。這半月，他就得了二十兩?！?

三姑娘雖是個(gè)精細(xì)的，也不心疼這錢，道，“勇兄弟也算能干了，我倒是沒聽說過他?！?

胡文嘆口氣，“家里三嬸當(dāng)家，他到不了三嬸跟前，自己又沒本錢，就是再能干，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呢?！?

三姑娘笑，“這也是與咱家有緣法，聽說縣里碼頭要擴(kuò)建，以后坐船也便宜了。何況，只要能吃得苦，正年輕呢，以后也沒愁沒生計(jì)。”又與胡文商量，是不是買幾十畝地，三姑娘的理財(cái)觀念深受何老娘影響，有銀子也喜歡置地。

胡文道，“待這批料子出手，一半拿來給咱重陽置地，另一半你仍收著，倘有個(gè)什么花銷，咱們手里好有個(gè)活錢?！?

小夫妻二人就私房問題做了番探討，胡文泡了泡腳，夜深便歇了。

胡大老爺胡大太太原是死看不上胡文夫妻的，倆人的態(tài)度發(fā)生劇烈轉(zhuǎn)變是在端午后，端午前夫妻倆簡直不樂意見胡文三姑娘，端午后，先是胡大太太與三姑娘打聽何子衿占卜的事，三姑娘道，“可是不巧了，妹妹已經(jīng)封卦?！?

“怎么就封卦了，算的好好兒的。何小仙兒的名聲，我都聽說了，你外祖母家的表兄正有事，想卜一卜?！焙筇皖亹偵男χ?，“咱們不是外人，不能請小仙兒破個(gè)例。你表兄實(shí)在是有要緊事。”

三姑娘不愿得罪婆婆，只是，既已封卦，委實(shí)不好破這個(gè)例。只是，這位章家表兄又是家里大姑娘的女婿，算起來，既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兒又是女婿，三姑娘也不好一口回絕，笑，“這些占卜的事，我卻是不大懂，不如我問問妹妹。我倒是愿意，只是到底如何，還是得聽她的?！?

胡大太太笑，“這是當(dāng)然。你們姐妹情是極好的，替你表哥好生勸一勸何小仙兒吧，他這大老遠(yuǎn)的過來，就是想請何小仙幫忙卜一卜?！?

章家表哥不是來送端午禮么？不過，這話三姑娘是不好說的，只得虛應(yīng)了。

三姑娘辭了胡大太太時(shí)，胡大太太還說呢，“這天兒正熱，我這里做了涼羹，一會兒我著丫環(huán)給你送盞過去?！?

三姑娘受寵若驚的回了自己院里，問碗豆，“咱們府里可有什么新鮮事？”反常必為妖?。∷c婆婆相處的時(shí)間不長，可也知婆婆素來不是這樣的和氣人。

碗豆道，“也沒什么新鮮事，只是大太太院里的喜鵲姐姐找我問咱家子衿姑娘的事，我什么都沒說，還問喜鵲姐姐打聽子衿姑娘做什么，喜鵲說是表少爺想找子衿姑娘算卦?！?

“這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兒？”

“就早上，我剛想與姑娘說，大太太就叫姑娘過去了?！?

三姑娘皺眉，想著大太太這是怎么了，章少爺端午前就到了，若是早想找子衿妹妹占卜，該早提了，如何過了端午方說呢？

三姑娘素來心細(xì)，覺著這事兒蹊蹺，胡大太太那里也著人打聽著呢，看三姑娘可去了娘家。碗豆一時(shí)就進(jìn)來報(bào)，道，“大太太著喜鵲姐姐送了涼羹過來?！?

三姑娘請了喜鵲進(jìn)來，喜鵲笑，“太太立催著奴婢給四奶奶送了涼羹來，倒是少見太太這樣著急的?！?

三姑娘自是聽得出這話，笑，“有勞你了，這么大熱的天兒?！?

“原就奴婢份內(nèi)之事?！毕铲o放下涼羹就告退了，三姑娘命碗豆送了出去。

大太太這么眼巴巴的等著，三姑娘只得換了衣裳叫外頭備車，囑咐碗豆好生照看重陽，自己去了娘家。三姑娘可不是那種唯婆婆之命是從的媳婦，何況大太太又不是她親婆婆，這樣古怪的事，她怎敢叫何子衿應(yīng)。三姑娘如實(shí)說了，何子衿道，“既已封卦，龜甲五帝錢都?xì)w還了三清，如何還能再占卜。三姐姐就這樣與胡大太太說吧?！?

三姑娘直嘆氣，“也不知太太這是怎么了，想起一出是一出?！?

何老娘撇嘴，“夜貓子進(jìn)宅，無事不來。你這婆婆，腦子有病。哪有這么大熱的天兒就叫媳婦頂著大太陽回娘家的，一點(diǎn)兒不知道心疼媳婦?！?

沈氏聽這“心疼媳婦”的話唇角不由抽了一抽，想著婆婆近幾年是十分好了，以往的事，沈氏就當(dāng)忘了吧。沈氏笑，“正好三丫頭回來了，就在家吃了飯，好生歇一歇再回去。”

三姑娘道，“重陽中午還得吃奶，我們太太眼巴巴的等著，我還是先回去，省得她這么等了也?！?

“我剛弄了些桃膠，正好三姐姐帶些去，你不好吃涼的，桃膠性平，通津液，產(chǎn)后吃是最好的。”何子衿并不知胡大太太給三姑娘送涼羹的事，只是隨口這樣一說罷了。

三姑娘正在哺乳期，吃食上極為注意的，想到婆婆給自己的涼羹，心下又是一嘆。

三姑娘回家與胡大太太實(shí)說了，三姑娘說的懇切，“太太交待了我，我哪里敢耽擱，立刻就命外頭備車，回了我娘家。正好我妹妹也在家，我就問了。”三姑娘心眼多，話到這里特意頓了一頓，胡大太太果然急不可耐的問，“到底如何了？你妹妹應(yīng)了沒？”不怪她對這庶子媳婦看不上眼，凈說些有的沒有，委實(shí)上不得臺面。

三姑娘心下疑慮更大，面兒上只作惋惜狀，嘆，“妹妹說，太太說的晚了，她今兒個(gè)剛將龜甲與靈錢歸還三清，東西都還了，再卜不得了。要是太太早說，昨兒個(gè)說，就能卜了。”三姑娘再試探一句。

胡大太太直道，“你表哥也沒早一天跟我說哪！”那滿臉的焦切，絕不是做假的。胡大太太道，“給了三清，還能不能再請回來？”

三姑娘搖頭，仍是做懇切狀，“我問了，妹妹說不能的。”

胡大太太不悅的看三姑娘一眼，硬梆梆道，“你去吧！”沒用的東西！

三姑娘以為這事就這樣罷了的，不想晚上胡文回家，與媳婦道，“這是怎么了，老爺問我子衿妹妹現(xiàn)在還卜不卜卦，說章家表兄想請子衿妹妹卜卦！”

三姑娘心下倏的一沉！忙問，“你怎么跟老爺說的？”

“子衿妹妹不是說一進(jìn)五月就封卦么，我就如實(shí)說了，又看了回老爺?shù)某裟槪蠣斁痛虬l(fā)我回來了?！焙挠X著媳婦臉色不大對，坐過去問她，“怎么了？”

三姑娘如實(shí)與丈夫說了，道，“這事兒我怎么想怎么覺著不對，要是章家表兄想找妹妹占卜，怎么一來不說，反這會兒才說呢？”

胡文也想不通，干脆道，“這個(gè)不必急，家里哪里有秘事，明兒我一打聽就知道?！?

三姑娘這才放了心，她嫁過來日短，也沒錢拉攏府中下人，還是丈夫在府里人脈廣，三姑娘道，“可得好生打聽一二，能驚動(dòng)老爺太太的，定不是小事?！?

胡文正色應(y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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