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覺著心寒?!标惗さ?。
“我說句老實話,當(dāng)初你們一直沒個兄弟,我心里焦的跟什么似的。送子衿一張琴,這是想從你表嬸那里取一取經(jīng),看有沒有生兒子的法子。如今有了你們兄弟,不要說一張琴,便是叫我送一百張琴,我也樂意。”陳二奶奶嘆口氣,“你呀,子衿是在咱家念了兩年書,你也照顧過她,這不是很好么。如今又計較什么點心不點心的事,當(dāng)初也是我說叫你照顧她的,不過吃些點心,這能值什么。就是她這次從州府回來,給薛先生帶東西是師生情義,她是沒給你東西,可你們姐妹都一樣的,若是別人都給了,不給你,你再說這些話不遲。你只看著咱家對舅太太家的好兒了,你哪里知道咱家艱難時,舅太太家也幫襯過咱家呢。”
“咱家現(xiàn)在雖日子富貴,可一個好漢三個幫,眼里也不能沒了人。不然,咱家日子遠勝舅太太家,你祖母你大伯你爹他們還一趟趟的過去做甚?”陳二奶奶道,“她遠了,你近著些就是。你如今是大家小姐的享受著,二十年后呢?”
陳二妞心下不服,“怎么,娘就覺著我二十年后就不成了?就比子衿差了?”
陳二奶奶為女兒扶一扶鬢間斜插的小珠釵,道,“你是我親閨女,我自是盼你比世人都強的??蛇@世上,還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家當(dāng)初窮苦時,誰料得咱家有今日呢?我與你說了吧,你也不是個笨的,子衿有這一手養(yǎng)花兒弄草的本領(lǐng),一年這許多銀子的進項,她的親事呀,差不了。我是沒適齡的兒子,我要有,我真樂意親上作親。”
“你呢,咱家除了你大妞姐,就是你了。我聽你祖母的意思,大妞的親事年前要定下來的。她雖是長孫女,可性子不比你在你祖父祖母面前討喜,你也比她聰明,你的親事也快了。”陳二奶奶說著,陳二妞已羞的臉上通紅了。
“這有什么好羞的,早晚要與你說個明白的。”陳二奶奶看女兒嬌羞的模樣,心下憐愛的了不得,笑一笑,語重心長道,“如今你也大了,親事是早晚的事??杉词钩闪擞H,你也得記著,與人多交好,莫與人多交惡。就拿子衿來說,你何必不交好她呢?以后說起來,這是我表叔家的表妹,最會種菊花兒的。難道不好聽?你得學(xué)著看人,這些有出息的人,哪個沒脾氣?沒脾氣的那是窩囊廢,我還瞧不上呢。人有本事,就有脾性,你在家是大家小姐,家里有我有你爹,事事都由你說了算,在外頭可不能這樣。你得該精明時精明,該糊涂時糊涂,像子衿這個,她又沒明明確確的與你生分,你又不是大妞兒那傻瓜,你先時對她的好兒,我先時與你表嬸的交情,人家都沒說什么,你先自個兒先遠了,傻不傻?”
陳二妞給母親說的半低著頭,沒了話兒。
陳二奶奶笑,“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只是呀,眼里忒不容砂子了?!?
陳二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沒娘你想的這樣通透。”
“你還小呢,我在你這個年紀時遠不如你。你是讀書識字的人,以后肯定比我強。”陳二奶奶問,“明兒個你那新衣裙就送來了,好生試一試,看可合心,倘有不合心的地方,叫繡坊立刻去改了。這是下月去胡老爺壽宴時要穿的,可不能馬虎?!?
陳二妞笑,“我知道。倒是娘不是說給我打的新首飾,得什么時才送來?”
“那是拿去州府鋪子打的,得略慢些,放心吧,月底前定能送家來的?!标惗棠糖浦|女秀氣的臉龐,笑問,“前兒從州府帶回的胭脂可好用?”
“還成,比先前用的好,潤的很?!?
“這是最好的芙蓉坊里頂頂好的胭脂膏子,里頭放的都是精貴物兒,甭看咱們縣里的胭脂鋪子也說自家胭脂里有珍珠粉,那是騙鬼呢。不要說珍珠粉,豬油能兌上些也是好的。這個可不一樣,我聽說上到總督夫人,都是用她家的胭脂水粉?!标惗棠痰溃澳敲匆恍『芯偷檬畠摄y子,小戶人家一年的嚼用呢。你覺著好以后就使這個?!?
陳二妞笑應(yīng),一時便回房歇息去了。
大丫環(huán)白鸚抱了床錦被來,輕聲道,“太太這忙了一上午,也在榻上略歪一歪才好?!?
陳二奶奶嘆口氣,“你們姑娘呀……”話只說了一半,便不說了。
白鸚素來受陳二奶奶信任的,笑勸道,“奶奶只管寬心,奴婢倒覺著,有一句話何姑娘說的是極對的。”
“什么話?”
“何姑娘是在斗菊會上賣花兒的人,咱家姑娘啊,是競價買花兒的人?!?
陳二奶奶不覺一笑,“是啊。”自家閨女呀,是瞧著何子衿出了大風(fēng)頭,心上有些意氣使性罷了。只是,有何好爭的,何子衿也不過是會種花兒罷了。便是賣得幾百兩銀子,這些雞零狗碎的小錢兒,還不在陳家眼里呢。
“咱們姑娘素來通透,太太一點撥,也就明白了?!庇H為陳二奶奶脫了錦靴,蓋上香薰的錦被,白鸚拿來一對美人拳,自個兒坐在腳榻子上,輕輕的為陳二奶奶捶起腿來。
陳二奶奶忽然道,“二妞漸大了,以后要學(xué)的事也多,黃鸝不若你穩(wěn)重,不如你去二妞身邊服侍,平日間多勸著她些。她年紀小,正是意氣時?!?
白鸚手里的美人拳略頓一頓,柔聲道,“奴婢是太太一手調(diào)理出來的,太太叫奴婢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
陳二奶奶滿意闔上眼睛,漸漸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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