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在這邊兒參加縣太爺?shù)木栈ㄑ纭?
何恭剛走,何家又得陳家送了兩簍螃蟹,其實往年陳家都會送的,只是今年兩家關(guān)系緊張,何老娘對陳家余怒未消,見著陳家人不是陰陽怪氣,就是冷嘲熱諷,何老娘還以為陳家今年不送她螃蟹了,故此,昨兒嘟囔還得花錢買螃蟹的事兒。不想今日陳家又送了,加上胡家送的,可著實不少了。
沈氏與何老娘商量,“這大螃蟹實在好,腌了醉了醬了也頂多放半個月,咱家到底吃不了。阿山夫妻兩個,不過聽說他岳家也是在碧水縣做小生意,不如送阿山一簍,叫他拿去打發(fā)吧。”原是想給沈山個十個八個啥的,如今家里四大簍,索性給沈山一大簍。
何老娘道,“這也成?!逼鸫a走走人情。沈山章氏夫妻兩個陪她家兩個丫頭去州府,倒是忠心可靠。
何老娘道,“中午吃一回,晚上吃一回,這東西不容易死呢,叫周婆子放簍子里養(yǎng)一二日,明兒還能吃。剩下一簍,你醉些醬些,留下阿恭吃的,到時拿些出去到醬鋪子賣,看能不能賣出去,反正無本兒生意,便宜些也是凈賺?!?
沈氏均應(yīng)了。
何子衿給何老娘提個醒兒,“晚上叫周嬤嬤用蛋清喂螃蟹,不然會瘦的?!?
何老娘道,“你倒舍得,雞蛋多貴呀?!?
“螃蟹也就這會兒吃,能吃幾回啊?!焙巫玉瓶墒窍矚g吃螃蟹的,她一頓吃六個大螃蟹都沒問題,這還是沈氏死活攔著不叫她吃太多的時候。何子衿笑,“祖母不喜歡吃螃蟹,一會兒叫周嬤嬤買塊五花肉,拆幾只螃蟹,我給您老做個獅子頭如何?”
何老娘道,“那得多腥啊?!?
“一點兒不腥,好吃的了不得?!?
“做吧做吧,還獅子頭,不就是大丸子么?!焙卫夏镟洁煲痪?,習(xí)慣性的挑挑毛病。
何子衿笑,“小的叫丸子,大的就叫獅子頭了?!?
沈氏去分派著送螃蟹,何子衿著周嬤嬤去買五花肉。因今日是節(jié)下,阿念何冽不必念書,送東西的事,沈氏分派好了,便叫小哥倆一并去分送各家。他們這送螃蟹的,各家一條魚一只風(fēng)雞一把鮮菜一個西瓜的亦有些回禮,其實何家也自備了肉蔬,不過,街坊間就是這樣,常有往來才顯著親熱不是。中午除了蒸螃蟹,也做了一桌子好菜。
阿念阿冽年紀都小,何冽沒那份拆蟹吃蟹的細致心,他只喜歡吃蟹黃蟹膏,蟹肉沒人給他拆他便不吃。如今有這獅子頭,何冽覺著獅子頭更香更合他胃口,便不大動螃蟹了。阿念三姑娘吃東西都屬于細致型,剔完的蟹殼蟹腳還能原裝組回去。沈氏嫌這東西寒性大,不叫孩子們多吃。她自己吃的也有限,何老娘沒吃螃蟹,倒是吃了個獅子頭,何子衿生怕何老娘吃太多肉撐著,說,“您多吃點菜?!?
何老娘嘟囔,“好容易大節(jié)下放開了吃一回,還攔著不叫吃,這虧得是我自花錢買的肉?!?
“這么大丸子,吃一個就行了,想吃明兒個再做,一下子吃多了葷腥不好消化是真的?!焙巫玉平o她夾筷子涼拌藕,“嘗嘗這個,又脆又鮮?!?
好吧,藕也是比較貴的東西,何老娘吃兩筷子藕,道,“這個獅子頭,是咋學(xué)來的?你娘也不會做這樣的好菜哩。”何老娘初時沒留心,覺著她家丫頭片子像她,天資聰穎啥的。可如今自欺欺人欺不大過了,一樣兩樣還能說何子衿是自己琢磨的,但,為啥同樣的菜,她家孫女就是做得比別人好吃呢?尤其這獅子頭,她以往赴席也吃過,只是再沒吃過里頭攙蟹肉蟹黃的,這樣鮮香的滋味兒,一吃到嘴里就能化了,何老娘這輩子頭一遭吃這樣的好吃食。
何子衿淡定自若,“我白給書鋪子抄了多少書哪,有時拿兩本回來看,錢老板也不說啥的。書上看的唄,有些愛吃的人,專愛寫食書來著,里頭都是燒菜做飯的事兒?!?
何老娘道,“原來廚子也會寫書啊?!焙卫夏镏庇X認為,凡是寫食譜的都是廚子。
何子衿倒是有耐心,笑,“不見得是廚子,但起碼也是懂吃食的人。像這獅子頭,其實也有訣竅,里頭要用五花肉,做出來才香。還有人喜歡炸了再燉,我覺著原本五花肉就肥,不用炸,燉的時間久了,肥肉自然就化在湯里。且湯是用高湯,實不必過油炸的。再者,煮湯時把剔肉的蟹殼放進去,湯便更提了一回鮮,味兒便更好?!?
何老娘認真的點點頭,道,“這些書看看倒不賴?!敝饕潜容^有用,這年頭兒,女孩兒家廚藝好也是一項優(yōu)勢。其實這項優(yōu)勢對何子衿現(xiàn)在也只算錦上添花了,自從何子衿那花兒賣了八百兩,打聽她的不知多少家,只是因她現(xiàn)在年紀小,實在說不到親事上,大家只得罷了。等過兩年瞧著,有這樣養(yǎng)花兒的本領(lǐng),媒人就得把何家的門檻兒踩平。
一家人說著話兒,何恭直至下半晌方歸,身上酒氣熏天,沈氏忙命翠兒去廚下端醒酒湯來,扶他坐下,問,“如何喝這許多酒?”
何恭腦門兒疼,揉著眉心嘆出一嘴的酒氣,“我這是沾咱們丫頭的光,以前菊花兒宴沒多少人理我,這回真是了不得,一個個似我同胞兄弟,親近的不得了。虧得阿洛阿志幫我擋酒,不然得叫人抬回來。”他雖喝了些,好在腦袋還是清醒的。
“一群勢利眼!”沈氏恨恨罵一句灌丈夫酒的家伙們,灌丈夫喝了一大碗醒酒湯,著翠兒去打來溫水,沈氏服侍著丈夫去了外頭的棉袍,扶他上床,蓋上被子,又給擦過頭臉,問,“好些沒?”
何恭“嗯”一聲,道,“跟娘去說一聲,就說我回來了?!?
“先睡吧,我叫翠兒去說?!鄙蚴吓滤^疼,輕輕給他按了按,何恭很好酒品,喝了酒便是睡覺。這一覺直到傍晚,還是沈氏怕他睡久了晚上失眠,才叫起來。
喝酒的人,醒來便覺口干,沈氏倒了一大盞溫白水給他,何恭一連喝了三盞,方覺著好些。沈氏問,“還頭疼不?”
“沒事兒了。”何恭精神大好,接過沈氏遞過的溫布巾擦把臉,笑,“這回去可是露了臉,還有人跟我打聽閨女的親事來著,真是叫人不知說什么好?!?
沈氏笑,“這才到哪兒,這些人哪,也忒急了。”倘有好人家兒,沈氏也會認真考慮,只是,她閨女這樣會掙銀子,得什么樣的好人家兒才配得上她閨女呢?沈氏一時也沒了標準。不過,閨女尚小,倒也不急。
沈氏道,“你外頭留意,我在家里也留心,倘有合適人家兒,先說三丫頭,眼瞅著又是一年,明年三丫頭就十六了呢?!?
何恭道,“王氏那混帳,雖說如今遭了報應(yīng),到底影響了三丫頭!”
沈氏并不多提王氏的事,找出件干凈袍子道,“把衣裳換了,咱們?nèi)ツ赣H那里吧,母親惦記著你,你睡覺這會兒工夫,著余嬤嬤過來兩趟了?!?
何老娘難免抱怨兒子吃酒太多傷身之類的話,何恭笑,“一年就這一回,我也沒料到呢。”
何老娘忍不住道,“沒料到咋啦,你不喝別人還能強按你的頭!真是笨,不想喝就裝醉,誰再逼你喝,你立碼吐他一身?!焙卫夏锝o兒子出主意,覺著兒子怪笨的,怎么這樣簡單的法子都想不到。
何恭訕笑。
他非但性子多像父親,尤其眉眼生得也肖似,何老娘嘆口氣,問,“晌午在縣太爺那里除了喝酒,可吃好了?”
何恭感嘆,“每桌兩盤子大螃蟹很是不錯,只是我也只來得及吃了兩殼蟹黃一碗湯?!本捅粦?yīng)酬著喝了許多酒。其實何恭不知道,他這人懶于應(yīng)酬才有空吃兩殼蟹黃一碗湯,人家那八面玲瓏的,哪有空將心思放飯食上,又不是真為了去吃飯。當(dāng)然,對于何恭,他就是去吃飯的……
何老娘笑,“我叫周婆子蒸了,晚上痛痛快快的吃幾個,明兒個還有?!?
何恭很會哄他娘,笑,“還是娘疼兒子?!?
何老娘回以兩字,“屁話!”
何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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