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當(dāng)晚,小桃慌慌張張跑來:“姑娘,奴婢剛才看到任將軍了,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子?!?
“女子?在哪?”
“你跟我來?!?
冷柔跟著她走到街巷口,一眼便看到任涇川和白紫若站在一起。
冷柔心頭一緊。
白紫若與任涇川見面,意味著蘇晟將不再安全。
她得想辦法告訴他!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輕響。
冷柔警覺地轉(zhuǎn)身,只見一片柳葉飄落窗臺——是她與蘇晟約定的暗號。
她開窗查看,窗臺上除了柳葉,還有一張字條:“明日午時,城南藥鋪,有要事相商。——晟”
冷柔燒掉字條,望向窗外的明月,心中隱隱不安。
風(fēng)雨欲來,她與蘇晟正一步步走向風(fēng)暴中心。
而胸前那半枚玉佩,仿佛有千斤之重。
金絲楠木案幾上,燭火將兩張密報的影子拉得老長。
冷柔將最后一張名單收入袖中,抬眼看向正在擦拭長劍的蘇晟:“三日后丞相壽宴,是絕佳機(jī)會?!?
蘇晟歸劍入鞘,寒光映得他眉目如刃:“白崇義特意邀請你我赴宴,必是鴻門宴?!?
“正因如此,才要赴約。”冷柔將一枚玉扣推至他面前,“這是從趙侍郎身上取下的,內(nèi)側(cè)刻著北狄文字?!?
蘇晟瞳孔驟縮。
玉扣上的圖騰正是北狄王室印記,他猛地起身:“你何時……”
“昨夜他酒醉,我假意攙扶時取的。”冷柔淡淡道,“宴會上我會獻(xiàn)舞,你趁機(jī)搜查丞相書房。”
“太危險了!”蘇晟握住她手腕,“白崇義書房定有暗衛(wèi)……”
冷柔抽回手,從妝奩底層取出一支鎏金步搖:“這支空心簪可藏迷香,足夠爭取半柱香時間?!彼鋈惠p笑,“將軍莫不是忘了,我曾在丞相別院跳過三年舞?!?
蘇晟心頭一痛。
他怎會不知,當(dāng)年冷家敗落,冷柔正是被賣到李府別院,后來才輾轉(zhuǎn)至青樓。
“答應(yīng)我,若有危險,立即撤出?!彼讣鈸徇^她腕間舊疤,“你的命,比任何證據(jù)都重要?!?
三日后,丞相府張燈結(jié)彩。
冷柔一襲緋色舞衣,面戴金絲流蘇,隨樂聲翩然入場。
蘇晟端坐主賓席,目光卻緊盯著李崇義腰間那串從不離身的銅鑰。
琵琶聲急,冷柔旋身時,流蘇縫隙間瞥見蘇晟離席的背影。
她足尖輕點,腰間銀鈴驟響,樂師們隨之變換曲調(diào)——這是約定的信號。
后園書房,蘇晟用冷柔拓下的鑰匙模打開銅鎖。暗格中,一疊與北狄往來的密信赫然在目。
他迅速謄抄關(guān)鍵內(nèi)容,忽聽門外傳來腳步聲。
“蘇將軍好雅興。”白崇義陰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可是在找這個?”他舉起真正的銅鑰,數(shù)十暗衛(wèi)瞬間包圍書房。
前廳,冷柔一個鷂子翻身,袖中銀針直射樂師琴弦。
刺耳的斷弦聲中,她飛身掠向屏風(fēng)后——那里藏著白崇義最寵愛的九姨娘。
“姑娘救我!”九姨娘顫聲遞出賬本,“這是丞相與北狄交易的鐵證,求姑娘保我孩兒性命……”
轟?。『髨@傳來打斗聲。
冷柔將賬本塞入裙裾,抄起案上燭臺擲向帷幔。
火舌瞬間躥起,滿堂大亂。
“走水了!”
趁亂趕到后園時,冷柔看見蘇晟被暗衛(wèi)圍攻,肩頭已染血色。
她拔下金簪吹出迷煙,拉著他就跑。
身后箭雨紛飛,蘇晟反手將她護(hù)在懷中,硬生生用背脊擋下一箭。
回到將軍府密室,冷柔剪開他染血的衣袍,手卻不住發(fā)抖。
箭傷離心臟僅寸余,再偏半分...
“別怕。”蘇晟握住她冰涼的手,“你取的賬本呢?”
冷柔含淚展開染血的賬冊,北狄王印赫然在目。
蘇晟大笑牽動傷口,咳著血道:“足夠讓那老賊誅九族了.……”
是夜,蘇晟高燒不退。
冷柔守在他榻前,用雪水一遍遍為他降溫。朦朧間,他抓住她手腕呢喃:“阿柔...別走……”
晨曦微露時,蘇晟終于退燒。
睜眼便見冷柔伏在榻邊,緋色舞衣上血跡已干涸成褐色。
他輕輕將人抱上榻,卻在她腰間摸到異樣——那本賬冊竟用油紙包著,貼身藏了一夜。
五更鐘響,宮中急詔傳來。
蘇晟吻了吻冷柔眉心,披甲入宮。再歸來時,帶著明黃圣旨與鳳冠霞帔。
“冷鋒將軍平反詔書?!彼麑⑹ブ挤旁谒菩模斑€有……求娶文書?!?
冷柔怔怔望著嫁衣上振翅的金鳳,喉間腥甜翻涌。
她強(qiáng)咽下血沫,輕笑:“將軍這是要娶個病秧子?”
蘇晟突然單膝跪地,摘下家傳玉佩:“此玉隨蘇家百年,今日贈你為聘。待我平定邊關(guān)歸來,必以十里紅妝迎你過門?!?
玉佩溫潤,還帶著他的體溫。
冷柔撫過背面“永結(jié)同心”的刻紋,淚珠砸在玉佩上。
她早知道這玉該有一對,父親那半塊刻的是“白首不離”。
紅燭帳暖,蘇晟指尖撫過她鎖骨下的舊傷:“這道疤……”
“李崇義別院的烙鐵?!崩淙彷p笑,“那時不肯接客,他們便日日折磨。”她握住他顫抖的手按在心口,“都過去了?!?
更漏聲聲,他們在彼此身上尋找救贖。
冷柔咬破舌尖咽下咳血,任由蘇晟將承諾刻進(jìn)她血肉。
若此夜即是永恒,該多好。
翌日天未亮,邊關(guān)急報刺破溫情。
蘇晟匆匆整裝,將染血的護(hù)心鏡塞進(jìn)她手中:“等我。”
冷柔倚門目送鐵騎遠(yuǎn)去,終于放任自己咳出滿手鮮血。
侍醫(yī)搖頭嘆息時,她平靜地焚毀所有藥方:“不必費心了。”
青樓突然熱鬧起來。
白紫若握著丫鬟送來的藥渣冷笑:“什么冰清玉潔,不過是個靠虎狼之藥吊命的殘花敗柳!”
謠如野火燎原,昔日追捧冷柔的權(quán)貴們,此刻卻將她的病容傳得不堪入耳。
深秋的雨夜,冷柔在蘇晟最后一封家書上添了句“安好勿念”將咳血的帕子投入火盆。
窗外枯葉紛飛,像極了她初見那日跳的雪落驚鴻。
初雪落下的那夜,青樓后院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冷柔伏在案幾上,肩頭劇烈顫動,指縫間漏出的血滴在蘇晟的戰(zhàn)報上,將“不日凱旋”四字染得猩紅刺目。
“姑娘!”小桃哭著捧來藥盞,“求您喝一口吧……”
冷柔推開藥碗,雪色單衣被冷汗浸透。
銅鏡里映出的人影瘦得驚人,鎖骨下淡去的吻痕旁,新添的淤青如腐敗花瓣。
她摸索著妝奩暗格,取出一柄嵌著冷家徽記的匕首——這是父親留給她的最后念想。
前廳突然傳來喧嘩。
任涇川帶刀闖入時,冷柔正將染血的帕子藏入袖中。
“冷姑娘好手段。”任涇川將一疊信箋摔在案上,“不僅能讓我妹妹做你的替死鬼,還能勾著蘇將軍魂牽夢縈?!?
冷柔瞥見信上熟悉的“星兒“落款,瞳孔驟縮。
那是南星死之前留下的絕筆信。
冷柔忽覺荒唐。
她輕笑出聲:“任統(tǒng)領(lǐng)不妨殺了我。“
劍鋒劃破肌膚的剎那,冷柔袖中匕首已抵住任涇川咽喉。
兩人僵持間,她咳出的血濺在他官服補(bǔ)子上,綻開紅梅。
“你……”任涇川驚覺她體溫燙得駭人。
“我活不過這個冬天?!崩淙崛恿素笆?,“但令妹之死,確實與我無關(guān),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那晚羞辱她的人都有誰。”
“你說什么?”
冷柔拿出名單,這是她一直默默記下的,只想著若有朝一日能夠為南星做些什么。
“這上面的人,都是丞相門下的幕僚?!?
雪粒子撲在窗紙上沙沙作響。
任涇川拂袖而去時,冷柔正將蘇晟的戰(zhàn)報一封封投入火盆。
火舌卷過“娶你為妻“的誓,化作青煙消散。
……
蘇晟回京那日,十里長街?jǐn)D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冷柔裹著狐裘站在青樓最高處,望見禁軍森冷的槍尖折射著雪光。
“陛下賜婚。”小桃哭著遞過鎏金請柬,“說是……說是蘇將軍與相府千金的良緣?!?
請柬上并蒂蓮開得正好,刺痛了冷柔潰散的視線。
她想起那夜蘇晟胸口跳動的傷痕,想起他說“等我“時的眼神,忽然覺得這漫天飛雪都在往骨頭縫里鉆。
將軍府張燈結(jié)彩那晚,冷柔跳了最后一支雪落驚鴻。
鼓點聲聲催命,她旋身時瞥見任涇川在暗處舉起的弩箭,卻故意迎向寒芒。
箭矢入腹的瞬間,白紫若的尖叫與蘇晟撕心裂肺的“阿柔“同時響起。
任涇川抱著漸漸冰冷的軀體,看清她手中攥著的半枚玉佩。
暗衛(wèi)呈上的密函里,白崇義的書信,原來早知道,任涇川立下戰(zhàn)功,有了解到冷柔與蘇晟的關(guān)系。
所以,丞相導(dǎo)演了這么一出戲,讓任南星死的凄慘。
“原來我才是兇手……”他瘋狂大笑,血淚滴在冷柔眉心,“阿柔,我?guī)闳フ艺嫦唷?
蘇晟踹開地牢鐵門時,鎖鏈聲驚起寒鴉。
白崇義蜷縮在血泊里,手中還握著冷柔的染衣碎片。
“她臨死都在護(hù)著你?!比螞艽▽⒂衽鍞S在他腳下,“蘇家與冷家的婚約,早在你們父輩便定下了?!?
雪落無聲。
蘇晟跪在冷柔墓前,將兩半玉佩拼成完璧。碑上未刻名分,只余他親手寫的“吾妻”。
遠(yuǎn)處古寺鐘聲里,白紫若剪下一縷青絲,任其隨風(fēng)散在當(dāng)年初見的那株老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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