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見他沒有動作,展開身體試圖將犼纏住。
然而狐其的重傷已將犼完全激怒了,他的周身隱隱生騰出一陣暗光,四爪“噌”然變得更為鋒利,張口間還能看到森白獠牙。
犼微壓低身子,緊接著彈跳而起,一下沖破桎梏,陡然間回身拍向金龍脊背——
金色龍鱗先是現(xiàn)出一道細(xì)小的裂縫,倏忽間裂縫已四散擴(kuò)大,空氣中頓時彌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犼爪中暗藏的倒鉤穿進(jìn)鱗片縫隙,再從內(nèi)部揪住了血肉扯出來。
金龍發(fā)出短促的悶哼聲,身體晃了晃,轉(zhuǎn)頭朝犼噴吐龍息。
“蠢龍……”
兩獸扭打間,有殷紅色的血滴濺到蛟的身上。
蛟愣了愣,盤起尾巴,將腦袋上的血跡擦了擦。他垂下頭,眼睛微微瞇起,下一刻已化為一道黑影,沖了過去。
黑蛟倏忽鉆入犼的腹下,仰頭對準(zhǔn)了撞擊過去。犼當(dāng)即被撞得身形顫動,同一時間,金色龍息從四面八方將他困住。
萬物相生相克,犼的爪牙能穿透龍鱗,自身的血肉卻遠(yuǎn)不及龍蛟。
黑蛟繃直身體,陡然間體型增漲數(shù)倍,內(nèi)丹運(yùn)轉(zhuǎn),靈力化為利刃,盡數(shù)朝著犼的后肢襲去。
那些氣刃接連打在同一個部位,撞擊散形后,余勢還往皮肉里鉆了三分。
粗壯的后肢已被蛟當(dāng)做了攀爬柱,整個被盤繞了數(shù)圈。他面色猙獰,張開巨口狠狠咬了下去。
——突然爆發(fā)了戰(zhàn)意的蛟十分兇悍。
犼吃痛,但是還被金龍纏著,躲不開蛟接二連三的攻擊,視線掃視一圈,朝離得最近的偏殿奔跑起來。
蛟宮內(nèi)頓時更加混亂。
犼沖過去之后,后肢微朝外側(cè)撇,試圖借著沖撞之力甩脫掉盤緊的黑蛟。
眼看著蛟就要撞上去了,金龍沉聲呼喊蛟的名字。
“小心!”
半空之中,黑色長條倏忽松開了犼的后肢,尾巴尖一卷,勾住遞過來的金色龍尾,再順著對方的長軀,迅速擰了個小結(jié),穩(wěn)住身形。
兩個長條對視片刻,金龍忽然福至心靈,蕩了蕩尾巴,又將黑蛟蕩了回去。
蛟:“……”偏殿已過,他自然是不會被撞到了。
他木著臉,緊緊攀住犼腿,總覺得哪里都不對勁。
摸不著頭腦的蛟大王“嗷嗚”一口再次咬上了犼。
遠(yuǎn)遠(yuǎn)望去,只能看到巨獸身上盤繞著一黑一金兩道身影,倏忽間擰作一團(tuán),倏忽間又各退一方。三獸纏斗間,大半蛟宮建筑毀于一旦。
不知持續(xù)了多久,犼停下了動作,他先是扭轉(zhuǎn)過身,朝著狐王躺倒的位置望了一眼,再化作人形,捏掌成拳間碎石漂浮匯集,擊中了黑蛟。
蛟發(fā)出痛苦悶哼,橫倒在地上。
“你殺了他?!卑Ⅰ芬蛔忠痪涞?,“你怎么能動他?”
蛟疑惑地抬起頭,他并沒有殺死狐王,只是讓他斷了幾根骨頭,免得暗中翻什么花樣。
難道犼誤以為自己把狐王殺了?
金龍也化身為人,遮面之術(shù)消解,一身金色長衫已被扯破,肩上暈染出暗色的痕跡。
阿穹道:“我又讓他失望了。既沒能幫他實現(xiàn)愿望,更沒能保護(hù)好他?!?
蛟隱隱有種奇怪的預(yù)感,眼前的犼看著像是要……
“為什么要殺他?”阿穹問道,“就因為他……打了你的主意?”
“他將你賣給我了?!彬源驍嗟?,“他主動相邀,說是愿意同我分食。食龍之犼的內(nèi)丹,可比什么蛟宮之主重要多了。”
阿穹眼中閃過暗芒:“不可能?!?
蛟道:“你隨便找只妖,問問他們,狐其的前八位夫人最后的下場都是怎么樣的?”
“真以為那只死狐貍會對你死心塌地?你們的結(jié)親儀式連稟告天地都沒有,這哪是要和你同生共死,人家分明是看上了你好騙,好用。”蛟說話十分不客氣,字字都往心口里刺。
阿穹搖搖頭:“我不信?!?
蛟眼底流露出同情的光芒:“你其實有感覺的,不是嗎?”
阿穹道:“但那不是你殺他的理由。”
蛟不屑,這種小事還需要他找理由嗎?
更何況那只死狐貍只不過是傷重昏迷而已,他還打算著用狐其的性命牽制住這頭怪物!
阿穹平靜道:“他死了,你也不能活了?!?
蛟剛想開口說話,阿穹已經(jīng)出手了。
屬于食龍之獸的威勢如潮水一般朝他涌來,身后碎石懸浮,那兩根盤旋了上千年的龍蛇柱挨過了前面幾次撞擊,這一次終于不堪重負(fù),轟然倒地。
“他的體內(nèi)有兩枚內(nèi)丹……”
狐其昏迷前的話忽然閃入蛟的腦中。
一旦融合,便能爆發(fā)出同時擊殺位大妖的能力……
妖怪的體內(nèi)怎么能有兩枚內(nèi)丹呢?就算是蠢龍也不至于能違背常理。未合丹前便已經(jīng)這么厲害了,合丹之后,又會是怎樣可怕的境界。
蛟轉(zhuǎn)瞬間冒出無數(shù)的念頭,仰頭望著靠近的犼,下意識地喊了聲。
“蠢龍……”
群山震蕩,蛟宮塌陷,眾妖紛紛慌神大叫。
“地陷了!”
“那是什么?!”
“快……快跑!”
仿佛自天地間劈下一道驚雷,將整座蛟宮攔腰截斷,中心“腹部”處,現(xiàn)出一道深黑溝壑。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恢復(fù)平靜,方才還在場上斗得激烈的三頭巨獸已經(jīng)消失了。
中殿四周已沒有一處可以站腳的地方。
小妖們早已離去,那條裹著白綾的小青龍也被連拖帶拉地帶走,留在附近的只剩下零星幾只大妖,但也是各個面如土色,不敢動彈。
難道是……同歸于盡了?
碎石之間,很快又出現(xiàn)一個白色身影。
那應(yīng)當(dāng)是位女子,異變驟生顯然也將她波及,她身形略為狼狽,走在碎石溝壑間,俯身查探起來。
真是……不要命了。
若是一個不慎卷入三獸的爭斗中,怕是有九條命也活不了了。
“呯——”
一聲短促的輕響,白璘看過去,只見碎石堆中,冒出一小截黑色的尾巴。它剛冒了個頭,便焉嗒嗒地聳拉下來,順著根部,紫黑色的血跡侵染在碎石上。
——魔蛟。
白璘很快辨認(rèn)出了這條上自己洞府殺人奪寶的惡蛟,后退數(shù)步,不敢輕易打草驚蛇。
尾巴尖逐漸變長,漆黑色的蛟身緩緩從碎石堆中爬出,等到半截蛟身鉆出來,從地底傳來一陣響聲。
黑色長條抖落著身上的塵土,徹底從廢墟中爬出。他的身上遍布細(xì)碎傷口,但都不深,因而走出來后,依舊氣勢洶洶。
他一爪抓地,然而碎石不堪一擊,很快這只爪子又埋了進(jìn)去。
蛟發(fā)出低吼,身體整個繃直,尾巴高高向上翹起,后爪抵著橫倒的龍蛇柱,仿佛張滿的弓弦,是一個使力的姿勢。
白璘眼睛一閃,莫名有了一絲奇怪的預(yù)感。
蛟還在努力拉扯,粗長的身體忽而繃緊,忽而扭動,漆黑的蛟臉滿是猙獰,隱隱可見咬緊的一排尖牙。
地面逐漸顫動起來。
慢慢地,從碎石間露出一點金色,金色不斷擴(kuò)大,露出一小截龍身。
不知過了多久,浮出地面的龍身越來越多,最后是雙目緊闔的龍首。
蛟的喉嚨中擠出一聲微弱的細(xì)鳴,將自己的尾巴墊在了龍首下。
“蠢龍,醒醒?!?
暗紅色的血跡順著破碎的龍鱗將碎石坑染出一道深色,刺痛了蛟的眼睛。
他沒想到金龍會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即便深知自己的謊話天衣無縫,這頭失了憶的蠢龍完全將自己視若至親,但在金龍撲過來將他護(hù)住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信。
就算是兄弟,就算曾經(jīng)發(fā)生過……那樣的事,可怎么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呢?
他用黑乎乎的腦袋蹭了蹭龍首,試圖搖醒對方。
片刻后,蛟的眼底盛滿了焦躁:“若是再不應(yīng)聲,我就將你吃了!”
“金龍前輩?!?
蛟首“噌”地轉(zhuǎn)向出聲者的方向,眼中盛滿了未褪去的兇悍之氣。
待看清來人后,蛟目微沉,緩緩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白璘?!?
一切的爭端都源于白璘手中的蚌珠。
他瞇眼打量著白川洞主,目光落到對方手中的銀色白刃,扯了扯嘴角,卻沒能扯出嘲笑來:“你也來了?!?
白璘捏緊了武器,從初時的怔愣中回過神——蛟回頭時的眼神太過令人膽顫,仿佛下一秒自己就要被這頭兇蛟撕咬成碎片。
金龍昏迷不醒,魔蛟卻只是輕傷,若是此刻他動了殺意,自己該怎么將恩人從蛟口中救下?
“滾!”蛟從嘴里吐出一個字眼,“趁我現(xiàn)在沒心情動你?!?
白璘目光微冷,揚(yáng)聲道:“魔蛟,你暴厲恣睢,先是傷我洞中十六名弟子,再是傷了金龍前輩。靈山龍族此刻就在隱淵山腳,我就算拼著一死,也要拖到他們趕到,將你誅殺!”
蛟道:“靈山龍族?”
就算蛟宮比試推選新主,但也不至于能吸引那群自視甚高的龍族。
若說是奔著替金龍報仇的目的而來,也有些牽強(qiáng)。聽白璘的語氣,不像是來了一兩只,倒像是來了一大群。
白璘道:“你放開金龍前輩,我保證,此后靈山不會向你尋仇?!?
蛟冷笑道:“你要我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