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道:“怪你?誰敢怪你?我們簡直應該跪下來跟你磕頭?!?
王動道:“若不是你,我們就算沒有被毒死,也餓死了?!?
梅汝男垂下頭,道:“其實我哥哥也并不是……”
郭大路搶著道:“你也用不著為他解釋,我們也不怪他?!?
梅汝男道:“真的?”
郭大路道:“我若是他說不定也會這么樣做的?!?
王動道:“我做得也許比他更兇。”
郭大路道:“我只擔心你哥哥,他以后若知道你在跟他搗蛋,一定會氣得要命。”
梅汝男苦笑道:“他現(xiàn)在就已知道?!?
郭大路怔了怔,道:“他知道后怎么樣?”
梅汝男道:“氣得要命?!?
郭大路道:“你怎么辦?”
梅汝男道:“我就溜了?!?
郭大路皺眉道:“但你遲早總要回去的,那是你的家?!?
梅汝男又垂下頭,不說話了。
王動忽然笑了笑,道:“她若回去,當然一定要受罪,但是她卻可以不回去?!?
郭大路道:“為什么?”
王動微笑著,道:“一個女孩子嫁了人之后,就可以不必回娘家?!?
郭大路恍然,失笑道:“不錯,她若出了嫁,就不是梅家的人了,她哥哥就再也管不著她?!?
王動道:“所以她就不能不趕快出嫁?!?
郭大路道:“嫁給誰呢?”
王動悠然道:“當然是嫁給她喜歡的人,也許是我,也許是你。”
郭大路忽然怔住了。
他忽然發(fā)現(xiàn)梅汝男在偷偷地笑。
梅汝男一直垂著頭,紅著臉,靜靜地坐在那里,好像很難受、很傷心的樣子,但嘴角卻已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她笑得就像是只剛偷來了八只雞的小狐貍。
郭大路終于恍然大悟,原來這四個大男人全都上了她的當了。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她喜歡的人是誰,看來都已非娶她不可。
這小狐貍已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們全都套住,套住了他們的脖子,現(xiàn)在只要她的手一提,就有個人要被她吊起來,吊一輩子。
“看來女人的確要比男人想象中聰明得多?!?
只不過她想吊的人究竟是誰呢?
王動還在笑,笑得也像是只狐
貍,老狐貍。
他好像已知道自己絕不會被吊起來的。
他好像還知道一些郭大路不知道的事,忽又笑了笑,道:“我們這些人雖然并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但也絕不是忘恩負義的膽小鬼,對不對?”
林太平道:“對?!?
王動道:“所以梅姑娘若是有什么困難,我們就一定要想法子替她解決,對不對?”
林太平道:“對。”
他又是第一個搶著說話的。
郭大路看著他,暗中嘆了口氣:“到底是年輕人,隨時隨地都會熱情過度,別人剛準備好繩子,他就搶著往自己頭上套?!?
他這口氣還沒有完全嘆出來,就發(fā)覺王動在瞪著他,道:“你呢?你說對不對?”
郭大路想說不對也不行,只恨不得找個雞蛋塞到王動嘴里去,燕七忽然道:“根本就不必問他,若論起憐香惜玉、見義勇為這種事,天下還有誰比得上郭先生?”
王動點點頭,好像被燕七說到心里去了,正色道:“這話倒真的一點也不假,但是你呢?”
燕七笑笑,淡淡道:“只要王老大一句話,我還有什么問題?”
王動長長吐出口氣,展顏笑道:“梅姑娘,我們說的話,你全聽到了么?”
梅汝男低著頭,從鼻子里“嗯”了一聲,輕得就好像蚊子叫。
王動道:“那么你若有什么困難,為什么還不說出來呢?”
梅汝男頭垂得更低,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輕輕道:“我不好意思說?!?
王動道:“你只管說?!?
梅汝男臉也紅了,顯得又可憐,又難為情的樣子,費了半天勁,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我哥發(fā)現(xiàn)我這么做的時候,簡直氣得要發(fā)瘋,一直逼著我,問我為什么要做這種事,為什么幫著外人害自己的哥哥?”
王動道:“你怎么說?”
梅汝男的臉更紅,道:“我想不出別的話說,只好說……只好說……只好說……”
她好像忽然抽了筋,說來說去都只有這三個字。
郭大路實在受不了,忍不住道:“說什么?”
梅汝男用力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紅著臉道:“我只好說,我?guī)偷囊膊皇峭馊恕K蛦?,不是外人是什么人,我就只好說是……是……”
郭大路又忍不住問道:“是什么?”
梅汝男道:“我只好說是他的妹夫,因為我已和這人訂親?!?
說完了這句話,她好像全身都軟了,差點跌到桌子底下去。
郭大路也差點掉到桌子底下去。
王動眨著眼,道:“你哥哥聽了你這話,又怎么說呢?”
梅汝男道:“他聽了這話,氣才算平了些,但卻又警告我,假如我在騙他,他就要把我活活打死,又逼著我?guī)А瓗Щ丶胰ァ!?
王動道:“帶什么回去?”
梅汝男咬著嘴唇道:“帶人……”
王動道:“帶什么人?”
梅汝男道:“妹……妹夫……”
王動道:“誰的妹夫?”
梅汝男道:“我……我哥哥的妹夫?!?
說完了這句話,她好像整個人又全都軟了。
郭大路的人也軟了。
王動又長長吐出口氣,好像到現(xiàn)在才總算弄清楚她的意思。
事實上,要弄清楚一個女孩子說的話,也的確不太容易。
王動笑道:“看來現(xiàn)在已只剩下一個問題了?!?
林太平道:“什么問題?”
王動道:“我們這四個人,誰是梅姑娘哥哥的妹夫呢?他是不是肯跟梅姑娘回去?”
林太平道:“誰會不肯?難道他忍心看著梅姑娘被她哥哥活活打死?”
王動道:“萬一有人不肯呢?”
林太平道:“那么他簡直就不能算是我們的朋友,對這種不是朋友的朋友,我們就用不著客氣了?!?
王動撫掌道:“不錯,就算有人不肯去,另外的三個人也得逼著他去,你們贊成不贊成?”
林太平道:“贊成?!?
王動眼角瞟著郭大路道:“你呢?”
燕七忽又冷冷道:“這句話你也不該問的,你難道將郭先生看成了忘恩負義的人?”
王動笑道:“那就好極了,現(xiàn)在所有的問題都已解決,梅姑娘,你還等什么呢?”
梅汝男卻偏偏還要讓他們再等等。女人好像天生就喜歡讓男人著急。
她眼珠子不停地轉,在這四個人臉上轉來轉去。
郭大路只希望這雙眼珠子不要停在他臉上。
其實他一點也不討厭這位“酸梅湯”,今天早上她來的時候,若說她喜歡的是別人,不是他,他一定會氣得要命。
但喜歡是一回事,娶她做老婆又是另一回事了。
被逼著娶她做老婆,更是件完全不同的事,就好像他雖然喜歡喝酒,但也不愿被人捏著鼻子,拿酒往他嘴里灌的。
他只望這位酸梅湯的眼睛有毛病,看上的不是他,是別人。
酸梅湯的眼睛卻偏偏一點毛病也沒有,而且在盯著他。
不但在盯著他,而且還在笑,笑得很甜,很迷人。
無論誰知道自己已釣上條大魚的時候,都會笑得很甜的。
郭大路也想對她笑笑,卻實在笑不出。
他心里在嘆氣:“算我倒霉,誰叫我長得比別人帥呢!”
梅汝男忽然道:“我答應過,我決定的時候,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郭大路喃喃道:“其實你也用不著對我太守信,女孩子答應人的事,常常都會忘的?!?
梅汝男嫣然道:“我沒有忘記——你跟我出來,我告訴你?!?
她忽然站起來走出去,腳步輕盈得就像是燕子。
一只剛捉住七八條大毛蟲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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