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林熹光繼續(xù)在電話里說,“買什么衣服啊,我那兒不穿的衣服一堆,明兒給她送去。大嫂你有不穿的沒,給我大姐收拾幾件,還有二弟妹那里,咱們給她湊湊,省她買了?!?
方紅忙說,“小妹,大妹現(xiàn)在生活挺好的。你也別送了,大妹不缺衣服?!绷朱涔鈵鬯妥约核腿ィ刹桓鴾惗褍?。這幾天,方紅已經(jīng)看出來了,林晚照是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只穿戴,為人處事也大變樣。早上出去吃早點,還特意給她帶了一斤糖炒栗子回來。丈夫是從不吃零嘴兒的,一看就是林晚照買的。以前可沒這樣兒過。東西不值錢,可有這份兒心,她這做嫂子的就覺著沒白忙。
林熹光不信,原想過去看看,可過年事情忙,單位查的緊,也不能提前下班,她跟大哥家住的遠,只好打幾通電話,打算遠程監(jiān)控。
劉愛國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沒這個膽子,主要也發(fā)怵跟林晨陽說話。這個大舅兄是真的好,可劉愛國總覺著跟大舅兄不是一路人?;蛘哌€有面對林晨陽時,內心深處深深的自卑。
劉愛軍是劉家管事的人,什么大事小情的,兄弟姐妹都愛找他商量。這事,劉愛國自己發(fā)怵,當然就想叫著弟弟來。
在劉愛國看來,弟弟與大舅兄一樣,是那種能說會道的人。
知道林晨陽是醫(yī)生,煙酒不沾,劉愛軍就買了兩箱西瓜,一來先賠禮道歉,“真是對不住我嫂子,晨陽哥,我哥這幾天吃吃不好,睡睡不香,就是心里覺著虧欠。那天的事做錯了,我們哥兒倆今天來,就是想跟嫂子道歉,賠個不是。嫂子你別生氣了,我哥知道錯了?!?
劉愛軍給二哥使個眼色,劉愛國抿抿嘴,說一聲,“跟我回去吧。”
“這事不急,咱們坐著說會兒話。你們怎么來的?”林晨陽和煦模樣,并沒有要怪罪的意思??烧蛉绱?,更讓兄弟倆覺著難當,心里沒底。
“我開車過來的。”劉愛軍知道林晨陽是個有學問的人,做事講究,他也格外客氣。
“早上吃飯沒?”
“我吃了。二哥你吃沒?”
“湊合了一口?!眲蹏戳滞碚找谎?,方紅泡了茶端上來,林晚照一杯遞給劉愛軍,一杯遞給劉愛國。
劉愛軍笑著說,“嫂子你歇著,我來吧?!?
“不用?!绷滞碚照f,“你們既然過來,咱們就把話說明白。當著我哥我嫂子,我問一句,那還是不是我的家?”
“是,誰敢說不是?!眲圮娒Φ?。
“我就問一句,現(xiàn)在日子好了,有錢了,我能不能用自己的錢買幾件衣裳穿?”
“能。誰說不能!嫂子你要覺著少,咱回去接著買。”劉愛軍簡直說什么應什么,林晚照看向劉愛國,劉愛軍說,“嫂子你也知道我二哥向來話少,他心里也是這樣想的?!?
林晚照看著劉愛國,就等劉愛國回答。
劉愛國悶聲悶氣的說,“咱們不是有大本事的人,過日子可不就得節(jié)省么。也不是不讓你花,就是咱們得想著孩子些,孩子在城里過日子不容易。咱們省些,也能貼補孩子?!?
“我不想貼補?!绷滞碚照f,“我的錢,我就要自己用。孩子我都養(yǎng)大了,老三家的都上幼兒園了。以后他們買車買房孩子讀書上學,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得為自己過過日子了。我不想成天蘿卜白菜,我想吃好的,雞魚肘肉時下鮮菜,什么好吃吃什么,愛吃什么吃什么。我也想穿好的,七八年的舊棉襖,早就不保暖了,十來年的舊圍巾,看著就厭煩。我看到賣場里新鮮款式的衣裳就喜歡。羽絨服棉衣皮鞋毛衫,買得起我就要買。我不是以前了,劉愛國。你要愿意,咱倆就繼續(xù)過,你要不愿,咱們就離婚吧。家里一人一半,誰也別虧誰?!?
林晚照說的心平氣和,甚至沒有跟劉愛國嗆起來的火氣,但人人都聽得出,她這不是玩笑話。劉愛軍立馬攔著,“嫂子嫂子,咱可別說這話。不就買衣裳事么,不是什么大事。您跟我哥這些年的情分,哥,你說句話。”
劉愛國先是氣憤,過日子怎么能這樣大吃大喝大手大腳,這豈不是跟鄰居老趙家是一樣的了!聽到最后林晚照說到離婚,直接悲憤起來,他心里難受的緊,揪著自己的前襟就不明白了,“我不也是七八年的舊棉衣么,日子不一直是這樣么?你到底怎么了,突然就這樣了?我不是不讓你花錢,買衣裳也行,可咱不能浪費啊。該花的咱花,不該花的咱不花,日子應該這樣啊!”
“什么是該花的,什么是不該花的?我買的衣裳,哪件是不該花的?”
“有的穿就行了唄。咱干嘛去追求那些個花俏啊,照啊,咱不是那樣的家庭。咱們農(nóng)村人,咱們是農(nóng)民,咱們得守農(nóng)民的本分?!?
“什么是農(nóng)民的本分?大哥一個月退休工資五千,大嫂四千,咱們房租加起來一年也有十幾萬。難道就因著我是農(nóng)民,我就不能買件好衣裳了?買衣裳用的是錢,不是身份。我沒覺著農(nóng)民就低人一等,我是農(nóng)民,我有錢了,我想穿點好的吃點好的,怎么就不行了?國家哪條規(guī)定農(nóng)民的本分是受窮了?”
“咱不是為了孩子么?”
“他們是沒吃還是沒喝?他們都長大了,都自己做爸做媽了,我為我自己成不成!”
“總得先為孩子?。『⒆觽冞^好了,比咱自己過好更高興,是不是?”
“不是!”
林晚照斬釘截鐵,“我盡了做媽的本分,劉愛國!四個孩子,我都供出去了!他們現(xiàn)在,人人有工作,有家庭,有房子,我不欠他們的了!我以后,不會再為他們花一分錢,我的錢,我要全都花自己身上!”
劉愛國不可置信的望著林晚照,他絕對不能理解林晚照的話,這不跟隔壁老趙家的敗家娘們兒一樣了么。他嘴唇顫了又顫,“你這不是自私么?”
“我就是自私了?!?
“自私怎么行!”劉愛國堅信自己獻祭式的生活方式才是最正確的,他簡直苦口婆心、嘔心瀝血,“老婆子,咱是做父母的,咱活著不能這樣。咱是為什么活的,是為孩子!”
“你為孩子吧,我為我自己?!?
“我是一家之主,你就得聽我的!不能那么不過日子!咱們老劉家可不是這種家風,叫人笑話!”劉愛國悲憤的吼了出來。
林晚照盯著劉愛國激動的臉龐,她以為她要對付的是孝子賢孫,看來錯了,她要對付的第一個人是她結婚四十年的丈夫——劉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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