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吹著屋檐下的燈籠,燈籠晃來晃去,最終歸為平靜。
宸王:“父皇,有您在,還要什么太子?”
“你若成了太子,就能有自己的詹事府,有處理朝政之權(quán),不用事事都經(jīng)過父皇同意?!甭∝S帝笑:“陵州明家,不過是你一句話的事?!?
“兒臣就算不是太子,要收拾他們,也是跟你一句話的事?!卞吠鯎u頭:“以前有事找您就行,以后還要自己干,那這太子當(dāng)?shù)糜惺裁匆馑???
“男人成家立業(yè),要為妻兒撐起一片天。難道你就不想王妃看到你沉穩(wěn)果決,指點(diǎn)天下的一面?”
“難道你想讓你王妃覺得,你除了有事找父皇,別無能耐?”
“難道你想讓朝臣嘲笑我,說我找不到一個好的繼承者?”
“你大哥性格耿直,雖有小聰明,卻不懂得變通。你二哥更是憨直的性子,沒有撐起大事的魄力。至于老三,他性子溫吞,過于圓滑,然而過于圓滑者,當(dāng)不了英明帝王。老四……”
提到云延澤,隆豐帝看著宸王:“他的心性,是你們所有兄弟里面,最不適合做帝王的人?!?
“你是我的愛子,又有帝王之能。”隆豐帝嘆息一聲:“先帝在位時,百姓生活困苦。敬貴太妃也好,太妃宮的那些可憐女子也罷,都只是先帝惡行中的滄海一粟。你既能同情敬貴太妃,便能明白,得一明君對天下百姓有何等重要?!?
“天下,不僅僅是兩個字?!甭∝S帝打開窗戶,讓宸王看到外面的花草樹木,與天上的皎月:“天下是數(shù)萬百姓,他們的生離死別,饑飽冷暖,皆在帝王喜怒之中?!?
“當(dāng)年你的王妃剛出生,就被迫與家人分離,最后被遺棄于山林之間。罪魁禍?zhǔn)撞皇橇曛菝骷?,而是先帝?!?
“他聽信讒,不辨忠奸,把整個朝堂弄得烏煙瘴氣。你家王妃,是受害者中的幸運(yùn)兒。”隆豐帝轉(zhuǎn)頭看向宸王:“渡卿,你是我跟眉黛的孩子,你身上有朕的果決,也有眉黛的良善,我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好太子。”
宸王走到窗邊,把窗戶關(guān)上,拿起外袍披在他身上:“您外袍都脫了,吹什么夜風(fēng)?!?
“罷了?!甭∝S帝慈愛一笑:“你現(xiàn)在還小,這些事以后再談。陵州明家的事,我答應(yīng)你了,今晚你就在太央宮歇下吧?!?
“我都是有媳婦的人了,留在這里干什么。”宸王幫隆豐帝整理好外袍:“您早些休息,別老是熬夜到這么晚?!?
只要朝中的事務(wù)多,父皇怕母后知道他熬夜處理政務(wù),就找借口宿在太央宮,這點(diǎn)小手段,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我聽說宮里有人說老四的閑話,被你處置了?”隆豐帝坐到龍床上。
宸王挨著他坐下:“兒子該讓老子管教,外人插什么嘴?民間有句俗話,叫肉爛了在鍋里,沒有讓外人拿走的道理?!?
隆豐帝笑出聲來:“你說得對?!?
世人皆以為,他是因?yàn)槊槛欤鸥裢鈱檺鄱汕洹?
卻不知他最喜愛的,是他的心性。
“您趕緊休息,明日天不亮,還要趕去大朝會?!卞吠跻恢倍加X得,做皇帝的,尤其是做明君,常常披星出被窩,背日出政殿,還經(jīng)常半夜起床處理緊急事務(wù)。
權(quán)利雖誘人,可若做不到克己自省,身在高位只會害更多的人。
“兒臣是真心希望,您能萬歲康健,福澤平安?!卞吠醭∝S帝深深作揖,轉(zhuǎn)身走出太央宮。
宮里安靜極了,偶爾有蟲鳴的聲音。有值守的太監(jiān)宮女帶著笑意走過,見到他乘坐的步輦,連忙收斂起笑容,恭恭敬敬退避到一邊。
穿著甲胄的侍衛(wèi)經(jīng)過,佩刀與甲胄撞擊,發(fā)出聲響。
他們恭敬地跟他拱手行禮,頭盔上的紅纓,在夜風(fēng)中徐徐而動。
“停下?!卞吠蹩粗嶂鵁艋\,緩緩遠(yuǎn)去的值守侍衛(wèi),回頭望向太央宮方向:“回太央宮。”
玖珠從被窩里醒來,身邊的宸王還在睡,她想了想,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外面有鳥鳴聲,她看著宸王臉上長長的睫毛,笑瞇瞇地默默數(shù)他睫毛有多少根。
外間有人在不停的踱步,似乎有緊急的事情想向他們稟告,又不敢進(jìn)來打擾他們。
玖珠單手撐著枕頭,翻身跳下床,把外袍往身上一裹,墊著腳尖去了外間:“發(fā)生了什么事?”
“王妃。”見到玖珠出來,春分走到她身邊,在她耳邊小聲說:“璋六宮出事了。”
“怎么了?”
“四皇子妃小產(chǎn)了?!贝悍置嫔行┌祝骸斑^來傳話的人說,今日四皇子妃醒得比往日晚,她身邊伺候的人不放心,進(jìn)內(nèi)室一看,才發(fā)現(xiàn)四皇子妃身下的被褥都被染紅,她肚子里的孩子沒了。”
玖珠怔了片刻:“你去庫房里取補(bǔ)氣血的藥材來,我馬上過去看看?!?
“王妃,您等等?!睂m女們圍著她:“奴婢伺候您梳妝?!?
玖珠坐到梳妝臺前,眉頭皺得死緊,幾日前她才見過孫采瑤,懷相很好,不像是容易小產(chǎn)的樣子。
璋六宮小院的屋子里,孫采瑤靠坐在床頭,喝著白芍端來的藥,神情不似悲傷,也不似憤怒,更像是麻木。
云延澤走進(jìn)屋子,揮手讓屋子里所有人都退下,臉上的擔(dān)憂與心疼,一點(diǎn)點(diǎn)化為烏有。
孫采瑤冷笑一聲:“殿下,終于不用在我面前演戲了?”
云延澤:“孩子沒了,你現(xiàn)在心情不好,在屋子里好好休息?!?
“你這個惡心的偽君子?!睂O采瑤恨聲道:“我真后悔,真后悔嫁了你?!?
“當(dāng)初不是你主動接近我,想要嫁給我?”云延澤面無表情:“現(xiàn)在見本王失勢,而云渡卿還是高高在上的宸王,后悔了?”
“那真是可惜。”他冷笑:“當(dāng)年你若是不與我泛舟湖上,說不定現(xiàn)在就是宸王妃了。云渡卿對她的王妃多好啊,綾羅綢緞,首飾玉器不斷的往她屋子里放,陪她放煙花爆竹,陪她爬山賞景,陪她一起做紙鳶?!?
“可惜,你命不好?!彼叩酱策?,用手鉗住她的下巴:“昨夜的事情,我知道你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