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以復(fù)燕云之功,加王黼太傅,封楚國公;蔡攸少師,封英國公;童貫太尉,封豫國公;趙良嗣為延康殿學(xué)士。自此兩家和好,息境安民,不在話下。昔賢有詩嘆曰:
澤國江山入畫圖,生民無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話說童貫封了豫國公還朝,十分威赫。那戴宗奔走傳檄,受盡勞苦,幸得大功已成,息兵罷戰(zhàn),見童貫稟道:“卑職蒙樞相委用,日夜辛勤,今得平靜。樞相已建百世之功,乞準(zhǔn)卑職還山?!蓖灥溃骸拔抑惴e有功勞,業(yè)已類題進(jìn)呈,不日旨下,就是泰安州本宮提點。再候幾日,領(lǐng)了敕誥回去。只是還有一角緊急文書,投到江南建康府。領(lǐng)了批回來,圣旨也就下了?!贝髯谕妻o不得,只得領(lǐng)了文書,回到寓所。
次早結(jié)束了,換上多耳麻鞋,取四個甲馬縛在腿上,如騰云掣霧一般走去。見天色已晚,投著客店,取下甲馬,把紙錢燒比了,討些素酒飯吃過,上床安寢。辛苦的人,便鼾鼾睡去。忽有一黑凜凜大漢推醒道:“我奉宋哥將令,和你到一處去?!贝髯诳磿r,卻是黑旋風(fēng)李逵,忘了他已死,說道:“哥哥有甚將命?”李逵道:“你且起來,與我也縛上甲馬。前番請公孫勝時,被你作耍怕了,我再不吃牛肉哩。”兩個出了門,挽手而行。忽行到一處,大水漫漫,一望無際。戴宗道:“恁般大水,怎么去得?須尋個船渡過。”李逵道:“不消船,你跟我來。”踏水如登平地,到一國土,宮室壯麗,金階玉陛,文武班齊,有一王者坐在殿上。李逵道:“同你進(jìn)去?!贝髯诘溃骸斑@是甚么所在?好輕易進(jìn)去!”李逵道:“少不得你也到這殿上坐,我卻不能勾了。”戴宗偷看時,卻有些認(rèn)得,又一時叫不出。李逵要拖進(jìn)去,戴宗不肯。李逵圓睜怪眼,喝道:“你這廝好不忠義!哥哥的將令倒不遵,卻與童貫這奸賊遞文書么!”腰間拔出雙斧、劈面砍來,戴宗一閃,醒來卻是做夢。尋思道:“好不詫異!為甚么夢見這李鐵牛?他怪我與童貫遞文書,他是個直性漢子,死去還恨那奸黨。我也是沒奈何!又說‘這殿有你坐’,解說不出。夢是幻境,卻自由他?!甭牭秒u鳴,起身梳洗,算還了房錢,出門又走。
不消四五日,已到建康,尋個寓所安歇。次日換了大帽箭衣,軍官打扮,到建康府投遞文書。見批文上是都統(tǒng)制,太守不敢怠慢,延至后堂,分賓主作揖,送坐留茶,說道:“臺駕親臨本府,速行備辦,五日后定然有回文。”少停,有薄儀專役奉上,戴宗致謝,知府送出儀門。戴宗又換便服,各處游玩。到第三日,本府有兩個孔目前日解錢糧到童貫軍前,與戴宗廝熟,又周旋款待了他。聞得戴宗來遞文書,要還個禮,到寓所探望,就邀到府前大街上酒館內(nèi),有新到姑蘇的梨園,演得好院本,搭一桌兒酒相款。
三個人剛轉(zhuǎn)出大街,見四五個大漢扭住一個人,罵道:“這有名的強(qiáng)盜,到這里欺負(fù)人!同你去見太爺!”那個人掙扎不脫,戴宗劈面一看,叫道:“蔣兄弟,你為什與人廝鬧?”那人抬頭見是戴宗,喊道:“院長救我一救!這班白日鬼賴了我貨物,反毒打我,要扯我到官。”戴宗道:“放手!”那為頭的大漢道:“誰要你管這鳥事!”只是扯著走。兩個孔目喝道:“你這廝的煞無禮!這位是童樞密差官,怎敢無理!還不放開!”那大漢認(rèn)得本府孔目,只得放了,道:“且慢慢和他講?!睋P揚走去。
那人正要分訴,孔目道:“既是統(tǒng)制貴友,同到館中坐定,慢慢的講。”一把邀進(jìn)酒館,正面設(shè)一席盛酒。孔目送戴宗與那人上坐,兩個孔目東西列坐。館中擺滿酒席,因孔目分付,留這正席,候到了梨園子弟,方呈院本。酒過三巡,戴宗道:“兄弟,你幾時到這里?和這干人費嘴!”你道那人是誰?便是神算子蔣敬,漳州人氏。蔣敬道:“小弟不愿為官,回到家里。閑坐不過,拿些本錢到四川,販些藥材到建康發(fā)賣。這大漢叫做中山狼甘茂,是本地破落戶,專一掯賴客貨,行兇健訟。牙行忌他威勢,賒把他黃連、川附,共領(lǐng)一百兩,約定十日之后完銀。豈料三個多月,不見一厘。要討起賬到湖廣買米,心焦得緊。早上和他討取,他平白地生出一片話來,道在梁山泊時劫了他千金貲本,叫這干無賴亂打,扭到建康府,要太守解到東京。你道有這道理么?”戴宗對孔目說道:“我這兄弟姓蔣名敬,也受了招安。征方臘有功,也該授統(tǒng)制之職。他納了官誥,守本分做些生意,這里光棍賴了他貨物,生造這無影的話來。少不得后日領(lǐng)批回要辭謝太守,就求大爺與他追本正法,還要仗兩位作主。”孔目道:“這甘茂幾番闖禍,府尹也曾處他,再不改過。統(tǒng)制先說了,少不得要我們錄案。孔目決斷,自然追還銀子,問他一個大大的罪名。如今且吃酒?!贝髯?、蔣敬致謝不已,直飲至更馀方散。戴宗對蔣敬說道:“你同我宿了,明日去稟太守?!庇种x了孔目,同到寓所。
蔣敬道:“兄長你在岳廟出家,因甚至此?”戴宗攢著眉說道:“我已脫離世網(wǎng),誰知童貫奏過圣上,仍加都統(tǒng)制之職,取我軍前效用,本州知州親自來請。到了北京,替他傳文遞檄,奔走了半年。力辭還山,又要我遞這角緊急文書。這一回去繳了批回,原舊出家了。朝廷新與大金通好,滅了遼國,少不得還有一番大變亂哩!你可知李應(yīng)、裴宣們占了飲馬川,阮小七、孫立結(jié)寨登云山么?兄弟,我明日與你追了銀兩,回到家里置些田產(chǎn),將就過活,再不要攬事了?!笔Y敬道:“這個自然。小弟識破世情了。”兩人同榻,又講了半夜話。
次日進(jìn)府,把甘茂賴了蔣敬貨物誣陷打他的事說過,太守即刻押拿甘茂到堂上,請戴宗坐在后堂聽著,打了三十大板,立追原價給與蔣敬。這是兩個孔目送情。戴宗謝過太守,領(lǐng)了批回出府,又同蔣敬去謝了孔目,就與蔣敬分別。正是:患難相扶逢故友,金蘭交契夙同心。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夾攻遼國,是第一失著。悉依正史敷演,故無奇特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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