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中的樹葉最油亮之時,剛剛結束大學第一年生活的簡子星和仲辰回到了這個城市。
新一年高考剛結束,大學的期末考試周卻還沒開始,正是最忙的時候。但這次他們不得不回來,因為肩負著幫招生辦老師盡最大可能搶到優(yōu)質生源的使命。
——使命失敗了,灰溜溜全面潰敗的那種失敗。
“你說那家伙到底想什么呢?!敝俪阶谑程煤蟮膰鷫ι?叼著根草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腿,“明明要學工科,春天自招也考到了我們的加分,偏偏高考后卻忽然改主意要去f大。我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簡子星坐在他旁邊,厚厚的小蟹日記攤在腿上,他低頭沙沙地寫著。
“確實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焙喿有禽p聲回答道:“大概,有喜歡的人去了s市吧?!?
仲辰嗖地一下扭過頭來盯著他。
簡子星落下最后一個數字,“我隨口說的,也可能人家只是單純突發(fā)奇想。高考嘛……考完高考的人,有點常人難料的想法也很正常吧?!?
“嘖,附中的人真是怪胎啊。”仲辰搖搖頭,感受到某道視線后又趕緊說,“你除外。你是附中和英中混血,你高級?!?
簡子星撇嘴冷笑,忽然想到什么,又攤開日記加了一句。
——“train模型的過程不能再讓仲辰參與了,他會把小蟹的性格變得很欠扁?!?
這一屆的狀元出在附中,是一個脾氣古怪面相很兇的男生。三月自招時表現很好,水電工程系里教授很想爭取他,但高考后人家忽然變卦了。
所以就有了這一出,招生辦帶上了兩個“同鄉(xiāng)學長”來開導,電話兩次,上門一次,最后還是以失敗告終。
簡子星回憶那男生趾高氣昂的樣子,搖頭道:“有分數沒禮貌,不來就不來吧?!?
“爭取不到就算了唄,我堂堂q大還缺一個狀元么?!敝俪秸f著伸手一夠,從樹上揪下一個絨呼呼的黃杏。
英中只有兩顆杏樹,在食堂后圍墻邊上,很少結果,至少在簡子星記憶里他們高四那一年就沒有果子。而今天他倆看完老馬后上來放風,卻意外發(fā)現綠葉掩映中竟然結了一顆孤果。
剛發(fā)現時仲辰沒說什么,坐在下面云淡風輕地曬了一個多小時太陽,但簡子星一直有預感他盯上了那顆杏。
果然。
簡子星瞟過去,“先洗。”
“沒事,不干不凈吃了沒病。我一定是跟何修一起玩農場游戲玩多了,看著個果子就忍不住采集……”仲辰扥著襯衫袖子擦了兩把,一口咬下去,雙眸瞇起來。
“也太酸了?!彼恢孀∪鶐妥?,“我的老天爺,這樹是故意的吧?玩家喬治誤食毒果,hp-10,喬治死了。”
“你的hp只有10么?!焙喿有瞧财沧?,“本來就不是結果的杏樹,強扭的杏不甜?!?
“我不管,有吃的就要分享?!敝俪焦粗募绨颍橆a湊了過來。
確實是個酸果,但分享過來的酸味沒那么銳利,在嘴巴里暖乎乎的甚至有些溫和。
好一會兩人才分開,仲辰搓了搓臉頰,嘟囔道:“現在喬治才真的死了。”
簡子星耳朵根在陽光下紅透了,能印出剔透的血管。他瞟了一眼旁邊,猛地睜大眼。
“那邊有人來。”他咬牙切齒道。
“怕什么。”仲辰挑眉笑,吹了一聲口哨,“我們翅膀硬啦,胡秀杰來看了也只能裝看不見。”
“閉嘴?!焙喿有巧驳刿赀^頭,“等人過去?!?
遠處慢吞吞地過來一個小鬼。
——是小鬼,穿著高二的校服。在經歷了高四且上完一年大學的人眼中,帶著一種近乎于呆的天真氣質。
“我怎么感覺這人奔著咱倆這邊過來了?!焙喿有堑皖^看著小蟹日記上的公式輕聲道。
仲辰也配合地低頭戳著手機,小聲哼哼:“我哪知道。”
男生站在兩人腳底下,停住了。
“欸?”他繞著樹左右來回地轉,抻著脖子使勁瞅。
是一個很白皙的男生,有點瘦,手腕上拴著一根紅繩,像是老人在節(jié)日會強迫小孩戴上的那種。紅繩有些舊舊的,襯得腕子更有少年的清爽。
那人找了兩圈后愣住,呆在原地,不可思議道:“沒了?”
“我感覺?!焙喿有俏㈩D,低聲說,“你攤事了。”
話音剛落,仲辰就不客氣地吹了聲帶拐彎的口哨,“哈嘍——”
男生一個激靈,猛抬頭,這才發(fā)現自己腦袋頂上竟然坐著倆人。
“你不會是在找這個吧?”仲辰拿著啃了一口的杏沖他晃晃,“不好意思,沒忍住替你采集了?!?
男生:“……”
“看你校服,是高二的么?”仲辰把杏往上一拋,又接住,笑瞇瞇道:“不好意思,一年一杏被我搶先了。如果想吃,明年請早?!?
男生看了他片刻,輕輕嘆了口氣。
“沒有明年了?!彼鲋^說,“我要送給大我一級的好朋友,明年這時候他就去上大學了?!?
“這你就是在誆我了?!敝俪讲[瞇眼,“明年這時候剛高考完,上個屁的大學呢。”
“……”男生想了想,“也是?!?
“挺酷呢,還跟高年級學長做好朋友。”仲辰抻了個懶腰,一手撐在圍墻上躍下,跺了跺腳,“要是真把人當朋友,送的有誠意點,送什么杏啊?!?
到了午飯時間,遠遠地能看見小食堂終于開門了。
簡子星跟著跳下去,從男生身邊擦身而過的瞬間忍不住提醒道:“真朋友,就別送?!?
男生錯愕看著他。
“這杏很酸?!焙喿有禽p聲道:“樹不爭氣,沒辦法?!?
烤腸還是記憶中的味,很香,有點咸,飽滿的肉嚼起來很有滿足感。
“剛才那家伙穿的高二校服是嶄新嶄新的呢。”仲辰嚼著烤腸忽然想起什么,挑眉道:“不對啊……正常每學年末發(fā)下一年的校服。他應該是九月開學才高二,嚴格意義來講只能是高一生?!?
“所以呢。”簡子星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半閉著眼睛在陽光下邁步。
“有可能是老馬的學生。”仲辰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咱們畢業(yè)后老馬不是帶新高一么?!?
簡子星嘆口氣,“昨天見老馬,你有沒有覺得他變年輕了一點?”
“嗯?!敝俪铰勅滩蛔∑沧欤辛艘宦?,“好像當初我們多讓他操心一樣,好沒良心啊?!?
簡子星原本心里也有點不是滋味,但聽仲辰這么大咧咧地說話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說誰沒良心?”
“說的就是他?!敝俪奖е约旱暮竽X勺,“現在開班會一準拿我們安慰他的新學生,文案我都替他想好了,咳咳——最近表現不好的各位也不要失落,我不是跟你們說過么,當年我?guī)н^一個天天打架的學生,特別不讓人省心,最后還是考了高考狀元。這說明什么?說明只要你們相信我英明老馬,我就能把你們一個一個送進頂級學府……”
簡子星笑得差點在母校的水泥地上摔個跟頭。
剛上大學的第一個國慶,他和仲辰很有良心地回來看老師了。
原本是想給一個驚喜,沒提前打招呼,翻墻進學校又跳窗進教學樓,在老馬新班級門口趴著瞅。結果好巧不巧,撞見老馬開班會拿“朽木回春”的仲辰舉例安慰入學考試不及格的高一學生,仲辰當時氣得差點直接進去開團。
返校學長,單挑一班,想想竟然還蠻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