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大考之后的放松極其虛幻,沒能撐過第二天晚自習(xí)，就被席卷全學(xué)年的恐慌和負(fù)能量沖得干干凈凈。

老馬敲了敲講臺桌，“參考答案可對可不對，試卷已經(jīng)批完了,學(xué)年老師正在拆,明天早上就出總榜。你們消停一點，有事去辦公室找我?！?

“我完蛋了,我這次數(shù)學(xué)連一百一都上不去?！崩钋χ鸢妇砟ㄑ蹨I,“理綜也涼,化學(xué)溶液計算一整道大題都是錯的,從第一小空就錯。”

他邊說邊揪著馬飛塵的袖子，“同桌，你怎么樣？”

馬飛塵過一會才從試卷中抬起頭,心算了一會后說，“應(yīng)該是六百六到六百七之間?！?

“比你上次高，看來這次題偏簡單,那等于我費挺大勁學(xué)之后反而下滑了?！崩钋ぜ绨蛞欢哙拢瑑傻窝蹨I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往桌上一趴，開始抽抽。

周圍一片人不約而同地瞅過來,劉逸皺眉道：“題難了,不是簡單了。你同桌進(jìn)步大而已，你別太消極?！?

李乾坤頓時抬起頭，“逸哥也考的不如上次？”

“嗯?！眲⒁輫@氣,“我服我自己了啊，服得透透的，物理三道多選全掉陷阱，胡秀杰出題真尼瑪是一絕。”

“我贊同?！瘪R飛塵郁悶道：“而且每個陷阱都是騙你選多，選少還能得兩分，選多一分都沒有。”

簡子星用橡皮輕輕擦去模型圖紙上的一個數(shù)字，一邊用鉛筆在演草紙上重新計算，一邊分出一只耳朵聽周圍的議論。

這次考試確實很陰險。沒有偏題難題，但陷阱非常多。老馬和胡秀杰像說好的，數(shù)學(xué)和物理尤其遍地是坑。

李乾坤和松陽陽抱頭痛哭的噪音過大，簡子星不得不暫停計算。

他抬起頭拿水杯，卻突然發(fā)現(xiàn)本該和大家一起低頭算分的仲辰正在玩手機。

準(zhǔn)確地說，一邊嗦著棒棒糖一邊哼歌一邊網(wǎng)購球鞋。

簡子星嘆氣，“答案對了么？”

“對了對了。”仲辰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簡子星看著他，“跟誰對的？”

“不是發(fā)了答案嗎?！敝俪綗o語地從網(wǎng)購頁面上抬起頭，在桌上四處囫圇了兩把，“欸？我答案呢？”

“你壓根就沒看！”簡子星一把抄起放在自己桌上的兩沓卷子，剛才學(xué)委發(fā)到每一個位子上，顯然他倆誰都沒去拿。

李乾坤回過頭，一邊抽搭一邊說，“辰哥你，是不是，放，放棄，治療了?。俊?

“放棄你妹?！敝俪揭荒_踹他凳子秤上，“大老爺們哭個屁，再讓我聽見你抽抽搭搭我就抽你?！?

“你抽啊。”李乾坤一把拉過他的手往自己腦袋上比劃，“你抽死我吧，我考成這個shi樣，你以為我想活嗎？”

“這孫子瘋了。”仲辰一把抽回手，對簡子星小聲嘟囔，“咱能不能跟老馬說說換個座位??？方圓幾張桌就沒個正常人?！?

“你看誰都不正常?！焙喿有前汛鸢妇砼乃郎?，“對題！趕快?！?

“到底有什么可對的啊，成績不是馬上就出嗎?！敝俪礁麑χ潘频鼗サ桑胩旌笥譄o奈伸手把答案卷拿過來，一邊馬馬虎虎往下看一邊嘟囔，“我快讓你欺負(fù)死了?！?

簡子星看著他往下嗖嗖對選擇題，感覺自己一顆心無比蒼老。

認(rèn)識仲辰前，他從沒因為任何人的成績?nèi)绱算皭澾^。

復(fù)讀生絕大多數(shù)心態(tài)都不比應(yīng)屆生好，包袱越重就越脆弱。李乾坤不是第一個哭的，中間兩組前排有一片女生都在哭，也不知是誰先牽的頭，班里哭聲此起彼伏。

簡子星看著仲辰玩世不恭的側(cè)臉，認(rèn)真覺得如果仲辰出分又一兩百，自己可能也會哭出來。

熟悉的高跟鞋聲忽然響起，班級里瞬間靜音，原本嚎著的李乾坤也來了個急剎車。

胡秀杰推開門，和老馬一起盯著班里。

準(zhǔn)確地說，簡子星覺得他倆的目光都是奔這邊來的，兩臉復(fù)雜。他從未在胡秀杰臉上看過那樣的表情，似怒而非，摻著點迷茫和難以置信。老馬就更夸張，臉皺在一起，皺紋里寫滿迷惑。

“仲辰！”胡秀杰喊。

她后半句還沒說出來，老馬就拉了一下她胳膊，清清嗓子，“子星，仲辰，你倆一起，出來一下。”

簡子星頭皮發(fā)麻，不，渾身都開始發(fā)麻。兩個老師這種表情讓他覺得非常不妙。他有些機械地站起來，在桌子底下踢了仲辰一腳，“聽到?jīng)]，讓咱倆出去?！?

“我去，你坐著。”仲辰立刻伸手摁他肩膀，“我去會他們，你別跟過來?！?

“讓我一起去你沒聽見么。”簡子星剜他，“老馬讓我?guī)銓W(xué)習(xí)，上次也是我跟他擔(dān)保你數(shù)學(xué)能打六七十，你這會怕拖累我已經(jīng)晚了。”

仲辰無奈地看著他，“我不是……”

“仲辰簡子星?！焙憬馨櫭继Ц吡寺曇?，“讓你倆出來，磨嘰什么？快點！”

往辦公室走的一路上，胡秀杰和老馬都在前面竊竊私語。

他們一邊說悄悄話，一邊還時不時回頭瞟仲辰。仲辰依舊一副無所謂的吊兒郎當(dāng)樣，冷漠地對上那兩道復(fù)雜的眼神。

“你最好別是給我考了個位數(shù)出來?！焙喿有堑芍?

“我……哎……”仲辰攥了一下他的手，低低的語氣有些無奈，“說好多遍了你男朋友是天才，怎么就不信呢?！?

“解釋一下吧。”胡秀杰把一沓卷子扔在辦公桌上，審視地盯著仲辰，“告訴大家，這是怎么回事?！?

那是剛剛抽出來放在一起的幾科試卷，最上面的是理綜，批著一個鮮紅的299。簡子星一眼看過去以為是自己的，正伸手要拿卻忽然蹙眉。

他從不在選項上勾畫，而這張卷子卻充滿了計算痕跡，選擇題下甚至列出了關(guān)鍵計算公式。

他心里突然一哆嗦，視線向試卷左側(cè)看去——

瀟灑帥氣的四個大字。

高三零班，仲辰

“數(shù)學(xué)150，理綜299，英語143，語文109?！崩像R說著拿起一張輕飄飄的a4紙放在桌上，“大榜還沒排完，現(xiàn)在只抽了四班和零班的一部分人，這是學(xué)年前十?！?

學(xué)年第一，高三零班，簡子星，718。

學(xué)年第二，高三零班，仲辰，701。

“什么意思？？”仲辰皺起眉，瘋狂在卷子里一通刨，把壓在最底下的語文刨了出來，直接翻到作文紙，難以置信道：“我他媽作文又跑題了？？”

六十滿分，作文紙上一個鮮紅的34。

“干！”仲辰嘭地一聲把作文紙拍在桌上，“我得找批卷子的聊聊！這篇佳作絕對值五十……”

“仲辰！”胡秀杰跟他對拍桌，眉毛怒挑，“你聽不見老師們問話嗎！解釋一下這些分?jǐn)?shù)！”

簡子星腦子里嗡嗡響，他拿起被仲辰丟開的理綜卷，徑直翻到頗具難度的物理綜合大題，看著上面一行行嚴(yán)密而簡潔的計算步驟。

之前跟他耳提面命的解題套路被完美地施展。不同算法巧妙結(jié)合，一行行計算式左右對齊，不僅精妙絕倫，甚至還有一種排版的美感。

他看了半天，捏著卷子的手指難自禁地開始發(fā)抖。

隨后聽見自己冷到讓人牙齒打顫的聲音：“你最好，解釋一下?！?

張牙舞爪的仲辰一秒凝固。

“先聲明?！崩像R語氣溫和地說道：“我和胡主任沒有任何懷疑你作弊的意思。找你之前，老師們已經(jīng)復(fù)盤過你的卷子。大題步驟詳細(xì)且巧妙，也沒和簡子星有雷同。選擇題你也列了關(guān)鍵計算步驟在旁邊，應(yīng)該是提前想到要避免我們誤會的意思，是嗎？”

“上屆葉斯混了兩年，高三一上來跟我們說他是裝的。”胡秀杰一邊說一邊深呼吸，手捂著胸口，嗓門大的可怕：“這又來一個！每屆一個！！你們這些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　?

“解釋一下吧，辰哥?！焙喿有寝D(zhuǎn)過身，視線掃過熟悉的耳釘，又定格在對面那對黑眸上，“把事情說清楚，不然，就一直在這別走?！?

“那個?！敝俪角辶讼律ぷ?，“這個事情說起來很復(fù)雜，但主要原因就一個，就是一個墮落而帥氣的少年有幸遇到了xi……老馬，對，主要是老馬。”

正捧著他數(shù)學(xué)卷子欣賞的老馬茫然抬頭。

“我其實一直都還……挺……挺天才的，大家平時應(yīng)該也能看得出來?！敝俪嚼侠蠈崒嵳f。

“平時看不出來?！焙喿有抢淠畵u頭，“平時看著你寫作業(yè)只會覺得你是個傻子。”

仲辰喉結(jié)動了動，咽一口吐沫繼續(xù)說，“我其實一直學(xué)得挺明白，之前……跟家里鬧了點矛盾，不大愿意好好考。這學(xué)期遇到了x……老馬，一直鼓勵我，陪我進(jìn)步，讓我心里非常愧疚。我想開了，得對自己負(fù)責(zé)，明年考個好成績?！?

老馬深深地看他一眼，又看向簡子星，半晌后嘆氣，“老師信了你?！?

“一直學(xué)習(xí)好？”胡秀杰仍舊懷疑人生，“我們向d市學(xué)校了解過情況，你上高中以來就沒……”

“就沒聽過課，沒學(xué)過習(xí)，沒及格過?！敝俪浇由?，撇了撇嘴，“胡老師，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高中就這點兒東西，也沒必要天天死死盯著黑板玩命刷題才能學(xué)明白吧？”

胡秀杰皺眉看著他，欲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