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連章見著妻子還沒心思親近一番,就叫她這話給堵的立在原地,紀(jì)氏卻似只說了句平常話,拉過顏連章的手,抖開毛巾替他擦拭,側(cè)過臉去吩咐瓊珠:“趕緊把備好的桌子抬了來,讓老爺用飯。”
顏連章眉頭一松,聽了她頭一句話生出來的煙火氣立時消散了,接了巾子自個兒擦起來,紀(jì)氏遞了茶盅兒到他手上:“歇歇吧,再急,也總得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彼淮┝思页P∫\,耳邊帶了一對翡翠小葫蘆,通身清爽既不掛金也不戴銀,生養(yǎng)了三胎卻跟熟透了的蜜桃一般,皮子一碰就能流得出蜜汁兒來。
這么著一坐一看,再開口他便軟上三分:“怎么?可是我不著家,三弟妹又給你氣受了?”顏連章?lián)崃思o(jì)氏的手,也不急著去衙門了,把她拉到身邊坐下,摟了她的肩頭:“三弟想要灃哥兒,也是情有可原的?!?
紀(jì)氏聽他話頭一軟,眼睛原盯著織金毯子的,這會兒偏一偏頭,翡翠葫蘆在耳垂邊輕輕一晃,眼睛睇過來半含著嗔意:“你也問問情由,我自然知道三弟家里想要個年歲小些的,可咱們的兒子,又不是蘿卜白菜,她想挑就挑,要扔就扔?!?
顏連章聽著這話有由頭,更不急了,手往下搭住了腰,紀(jì)氏卻不順勢靠住,把腰身一擰,偏了頭:“年節(jié)的時候便同我說了,我心里有氣,便沒搭理,可心里也知道,三弟都到了而立之年了,屋里還只一個丫頭不像話,雖沒應(yīng)下,卻把話透給澄哥兒了?!?
她說的這話,似惱得很了,扭身拿正臉對著丈夫:“哪里知道她又打起灃哥兒的主意來!”顏連章聽見她這幾句,早就沒了脾氣,確是的,要澄哥兒的也是袁氏,如今不要澄哥兒的又是袁氏,紀(jì)氏原也預(yù)備起來,哪知道竟有了變化。
“打量我是什么,偷摸給你送了信,好大的臉!”紀(jì)氏這才露出委屈的神色:“她同我開口,且沒說換了人,澄哥兒我本就舍不得的,想著去了大房,往后說親更面上更好看,這才肯了,我話都說了出去,她卻背后弄這鬼,澄哥兒心里可怎么想!”
顏連章叫她三句一說,半晌應(yīng)不出聲來,嘆一口氣:“竟是這上頭弄岔了,我原是想著,澄哥兒將要長成的,先生一向說他能往上考,我便想著留下他來,給官哥兒添個幫手,叫他能照看弟弟。”
至于灃哥兒,連筆都沒開的毛孩子,看得出什么來,他是一心為著嫡子打算,大房那些個產(chǎn)業(yè),還真不擺在眼里,這些年他添的多少東西出來,大哥三弟兩個全加起來也抵不得他一個,往后分給澄哥兒的再不會少。
“大房能有多少東西,便是將來分家了,那些個我也不擺在眼里,只欺人太甚!”紀(jì)氏一句話就把顏連章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夫妻兩個置的那些個產(chǎn)業(yè),往后都是要拿出來均分的,顏連章到底沒做的過份,大哥家里出了個王妃,成王又連著太子,更不能難看,可人誰沒有私心?他辛苦積攢下來,兄弟們受得一份便罷了,拿出來均分再不肯的。
這些年他置下的私產(chǎn)俱都放在紀(jì)氏名下,只說是她嫁妝莊子上的頭的出息,便是族長來了,也動不得分毫。
顏連章?lián)崃怂母觳瞾砘啬ゴ辏骸拔以瓫]想著這一節(jié),婚嫁事倒不急,我還想留著看看,給澄哥兒挑個好的?!彼墓俅罅?,結(jié)交的人自然不同,難不成還挑不出個好的來,等到官哥兒成親那會兒,更不能同日而語了。
紀(jì)氏聽見他這一句,哼出一聲來:“你們男人心粗,我卻已經(jīng)相看起來了,補(bǔ)子上頭繡了云雁的,還是個嫡出姑娘,你說好還是不好?”她嘆一口氣:“都等你想著,好的早叫別個挑了去,咱們澄哥兒等得,那襯頭的姑娘也等得?”
聽見是四品官家,顏連章心頭一喜,妻子確是樣樣都好的,她發(fā)這通脾氣也非沒有緣由,只是那等人家,怕瞧不上庶長子,若是過了繼便不一樣了。
“若不是三弟妹同我說了那話,我也辦不起花宴來,想著早些相看,也定個人家,好容易有些眉目了,她倒讓我把臉往哪兒擱!”事情自然是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的,什么身份說定什么人家,澄哥兒若還留在家里,一時半會兒也說不著這樣的人家。
顏連章那五分意動,叫紀(jì)氏又勸退了兩分,紀(jì)氏見著火侯差不多又道:“他過繼了便不是我兒子了,官哥兒便不是他弟弟了,就是他大了才記得情分?!?
說得這幾句話的功夫,下面桌子抬了上來,紀(jì)氏也不再說,伸手給顏連章盛一碗熱飯,因著趕急要去衙門,也不整治大菜,一桌子幾個清淡小碟給他佐飯,一碟子雞湯浸的嫩筍尖,一碟子香拌芝麻菜,一只松子雛雞,一碗白魚火腿片,紀(jì)氏不住給他挾菜添湯,再不提過繼事。
顏連章吃得一碗抹了嘴兒:“這事兒等我回來再說,你不必急,三弟那里我去說?!睋Q了外裳出去,紀(jì)氏往大迎枕上一靠,徐徐吐出一口氣來。
各房幾個孩子俱都穿戴齊整了等著迎接顏連章的,沒成想他走的這樣急,連一句話都不曾說,掃了她們一眼,點(diǎn)了頭就走了。
原來預(yù)備好了行禮說話問功課的,明沅連著兩日多抽一篇書叫灃哥兒背,還想著顏連章總要考問,便不是一篇,總該問上兩句,哪知道他不過看了一眼,就又出去了。
這連面都沒見過幾回的爹,灃哥兒很有些怵的,不來問他,他倒松一口氣,由著澄哥兒牽了他到外書房去,他已是從一天三張字,寫到了一天五張字了。
明沅明洛兩個已是請了一日假,這會兒也沒旁的事作,干脆去棲月院看明湘,她這病遲遲好不透,安姨娘嘴上生了一圈兒燎泡,既怕女兒身子垮了,又怕灃哥兒叫明沅養(yǎng)熟了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