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尋跟著樂常他們走進熱鬧的街道,心有所感回首看了一眼。
葉裴天沒有跟上來,他停下腳步,獨自站在城樓防御塔的陰影下。
前方是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的塵世,他偏偏站在了一個最昏暗的角落,消瘦而孤獨的身影像是久居在黑暗中的幽靈,正畏懼著人世間的煙火。
楚千尋心底涌起一股沖動,轉(zhuǎn)過身,伸出手將他一把拉了出來。
人群有些擁擠,楚千尋走在前面,葉裴天就慢慢在后面跟著。道路兩側(cè)是暖黃色的燈光,身邊不停有人挨著他們的肩膀擠過去。
有些是從戰(zhàn)場上歸來的戰(zhàn)士,回到了安全的基地,他們松懈下來,和戰(zhàn)友們相互勾搭著肩背,高談闊論。
還有的是追逐嬉鬧的孩子,帶著不曾完全泯滅的童真在成年人的身邊游魚一般穿過,嘻嘻哈哈地遠去。
有一對情侶,走在他們前面。華燈初上的夜市中,兩個年輕人頭挨著頭,手拉著手,親親熱熱地走在一起。
楚千尋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拉著葉裴天的手走了太久,她帶著點尷尬準備松開手,手指卻在那一瞬間被葉裴天握緊了。
楚千尋詫異地轉(zhuǎn)過頭,身后的葉裴天神色慌亂,如臨大敵,但攥住她手的力度卻沒有放松,以至于楚千尋甚至感到了一點疼痛。
想起了這個男人所經(jīng)受過的那些虐待和傷害,想起他把自己禁閉在沙漠中過的那種日子,楚千尋心里就軟了一塊。
算了,他肯定很不適應(yīng)這里,既然他想要,牽著就牽著吧。她回握住了葉裴天的手。
他們來到樂常介紹的西巷。
這里的人少多了,燈光也暗。那些陰暗的小弄堂口偶爾可以看見幾個以出賣自己為生的人。這些人有女人,也有男人,他們的目光在走進巷子的楚千尋和葉裴天身上轉(zhuǎn)了一圈,看見他們相互交握的手,失去興趣地撇開眼。
長長的巷子很安靜,大部分人家都舍不得點燈,只有一間亮著燈的雜亂鐵鋪里傳出有規(guī)則的金屬敲擊聲。
鋪子里一位五十余歲的矮壯男人,精赤著上身正在打造一柄長劍。此人就是樂常介紹的鍛造師傅,擁有三階鍛造異能的老郭。
看見有客人來了,他頭也不抬,專注將一團溶解為液態(tài)的青色魔軀懸在空中,一絲絲凝練進他手中漆黑的劍身中,并反復(fù)用一柄鐵錘錘煉,直到那啞黑無光的劍身上勻稱布滿了青色的紋路,變得明亮奪目起來,他才左右看了看,勉強停下手。
老郭用一條污黑的毛巾擦了把汗,隨手撿了撿胡亂丟在柜臺上的幾塊魔軀,“說吧,要打什么?”
“想請您把這雙刀淬煉一下,再打一把單手劍?!背ぐ炎约旱碾p刀擺在了柜臺上,這雙銀刀陪她征戰(zhàn)多時,刀身布滿了細小的崩裂缺口,已經(jīng)不太能用。
老郭提起來仔細打量一番,用手指在刀身上輕輕一彈,側(cè)耳聽了聽回蕩在空中的刀鳴,搖搖頭,“它只是三階的魔器,你如果天天帶著它去砍五六階的魔物,煉得再好,遲早也只有毀了的份。”
鍛造師水平的高低,不僅僅表現(xiàn)在他們的等階上,那些大公會用魔種堆砌出來的高階鍛造師,卻未必能打造出真正的神器。老郭的一句話,讓楚千尋知道這是一位鍛造武器的行家。
她從背包中取出一大捆暗銀色的絲線,
老郭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飛快接了過來,愛不釋手地來回撫摸著那些看似不太起眼的絲線。鍛造者想要提高自己的等階,需要不停接觸鍛造高階段的魔軀。但白馬鎮(zhèn)上高階圣徒很少,五階以上的魔軀他向來難以接觸到。這對這位癡迷于冶煉鍛造的男人來說,是一件十分郁悶的事情。
“這可是六階噬魂者狂化之后吐出的銀絲?哈哈,好,太好了,我一直想要熔煉一次這種等階的銀絲??煺f,要我打成什么?”
“我想做一副遮目,和一身輕甲?!背ぐ讶~裴天推上前,“就按他的身形來做?!?
“小姑娘還是有點見識。這噬魂者的銀絲,最適合的就是做遮目。做輕甲還浪費了些?!崩瞎玫叫膬x的魔軀,一下變得十分好說話,“只是這六階魔物的東西熔煉不易,需要個幾天時間,你們?nèi)绻环判倪@材料,可以湊合在我這里暫住幾日。”
所謂遮目,是一種用特殊魔軀打造的,佩戴在眼睛上的防具。佩戴上這種魔器,旁人將看不見佩戴者的上半張面孔,但佩戴者從內(nèi),卻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的景物。
它除了能夠在戰(zhàn)斗中保護面部和雙眼之外,最大的作用是能夠防御或是減弱精神系圣徒的攻擊。
當然,楚千尋的主要目的,是為葉裴天打造一個不顯得突兀,可以遮擋面目,在戰(zhàn)斗中又不容易損壞的防具。
郭鐵匠的住處就在鐵鋪后面的一座四合院中,這一帶住的人很雜,三教九流都有。郭鐵匠把自己隔壁的雜物房收一收,靠墻擺開兩條長凳,架上幾片床板,再丟一套被褥,自我感覺已經(jīng)很殷勤周到了。
“廚房在院子里,是公用的。要用水的話出門左拐走上五百米有個水井,可以排隊打水。屋子里的器皿隨便用。”
兩個年輕人帶來了他難得接觸到的六階魔軀,鍛造費也給得很足,因此一向脾氣不太好的他,也算勉強改了態(tài)度。
“你坐著別動,我先去打點水回來?!背た紤]到葉裴天傷勢未愈,把他按在床邊,自己提上兩個桶就出去了。
“小老弟,你這媳婦找得不錯。手腳麻利知冷知熱。”老郭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葉裴天的肩頭拍了拍,“要我說啊,婆娘就得像小楚這樣有個婆娘的樣子,不管到哪,先緊著把自己家男人伺候好。不像現(xiàn)在的那些個女人,自以為有了點異能,就不把爺們放在眼中,連飯都不會做,莫得要?!?
他這里說著,卻看見這位自來了以后一直寡少語的年輕男人,從隨身的背包中翻出一塊舊布,抖了抖系在腰上,又取出一袋白面,裝在一個盆子中,端起來就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仿佛想起什么,轉(zhuǎn)過身對著老郭問到,
“請問有調(diào)味料嗎?”
晚飯時分,整個院子中都飄散著一股獨特的面香,引得歸來的住戶們,都忍不住向老郭的房門張望,好奇那位向來生活得十分邋遢的郭鐵匠家里,竟然也能傳出這樣的飯菜香味。
老郭捧著一碗拌面,蹲在門檻上,吃得眼淚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