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侯向陳國聘陳侯的嫡次女之時,從未聽過嫡出公女貌美的傳聞,息侯也只是抱著娶妻于陳,可以加強與陳國的關系罷了,等到在公宮中見上一面,才知道妻子是一個明艷的美人,正高興的時候小妻子便向自己哭訴被蔡侯輕薄一事。
這下心頭上的喜悅如同被潑上冷水似的,一下子就涼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對蔡侯非禮之舉的怒火。
息侯坐在宮室中,其下的是息國的公室和卿大夫們,他臉上陰沉,絲毫沒有半點新婚該有的喜悅。
君夫人成禮之后,要和國君一同在堂上見過卿大夫和公室,眾多息國貴族也見過從陳國來的君夫人,確確實實的是一個美人,按道理來說得了美貌和高貴出身并有的美人的息侯,應當十分高興才是,怎么臉色陰的快滴下水來了。
卿大夫們誰也弄不明白息侯到底是為何事發(fā)怒,最近齊侯領導下的諸侯聯(lián)軍將楚軍逼退,息國和鄭國相鄰,也沒有了來自楚國的威脅,國內(nèi)也沒有任何重大事情發(fā)生,所以所有人對息侯的脾氣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朝堂之上幾乎鴉雀無聲,春日的暖風已經(jīng)吹遍了中原大地,暖風襲來夾雜著裊裊花草想起,一陣陣的熏得人昏昏入睡。
“哼!”息侯的視線在下面的那一圈卿大夫面上轉(zhuǎn)了一圈,冷哼一聲,“寡人欲出兵攻伐蔡國?!?
新婚妻子出嫁路上就被調(diào)戲,這事情擱在哪個男子身上,都會勃然大怒,息侯自然是不能例外,尤其蔡侯竟然還在公宮之中問妻子為何不作為蔡夫人的媵妾至蔡,更是讓息侯怒火中燒。
蔡獻舞,廝狂徒,欺人太甚!
息侯此一出,坐在下首位置的卿大夫們頓時大驚,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
“國君,我息國和蔡國近年來并無交惡,若是出兵,該用如何理由?”一名卿士出行問道。
“理由?”息侯怒極反笑,“蔡侯羞辱于寡人算不算?”
調(diào)戲一國君夫人,等同侮辱國君,他拿這個去攻打蔡侯,難道還不夠?
卿士一聽,面上就有些微妙,“國君與蔡侯這幾年來并無晤面,若是派出行人向蔡國宣告,怕是不行?!?
中原諸侯和楚國那等蠻夷不同,若是要動兵戈戰(zhàn)事,必須師出有名,不然就是不義之舉,若是被其他諸侯追究起來,很是不利。
“甚?”息侯聽到卿士這么說,心中怒火更甚,他手抬起來就要去捶打手下的漆幾,他手高高抬起來,臉上漲紅。
“夫人過蔡之時,蔡侯獻舞不以國賓之禮相待?!毕⒑钌詈粑幌?,勉強將自己的怒火壓制下來,他不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夫人被蔡侯調(diào)戲,只能換這么一種委婉的說法。
話已經(jīng)說到這里,卿大夫們沒想到君夫人來歸竟然還有這么一件事情。
“國君,我息國和蔡國相鄰,兩國所持戎車乘數(shù)相差無幾,若是真的交戰(zhàn),是否能夠取勝,還是未知?!绷硗庖幻浯蠓蛘境鰜碚f道。
息國蔡國陳國,都是中原小國,若論戎車乘數(shù)基本上都是一樣,息國國內(nèi)并沒有善于用兵的良將,若是真的打起來,是勝是負,當真不知道。
息侯原本還氣勢洶洶的要找蔡侯算賬,結果這位卿大夫一說這話,原先找蔡侯算賬的憤怒也慢慢平定下來,息國雖然說是周文王后嗣封國,但是在戎事上卻并不擅長,在上一代息侯的時候,息國曾經(jīng)與鄭國一戰(zhàn),結果息國大敗,魯國人還嘲笑息國不自量力。
有鄭國這么一個例子在前,息侯對戰(zhàn)勝蔡國,也沒有多大的把握,畢竟當年鄭國和息國國力相當都是如此,對上同樣國力的蔡國,也一樣不能保證戰(zhàn)勝。他找蔡侯算賬,若是還被蔡侯打敗,恐怕他就沒有顏面去見嬌妻了。
“可是寡人心中憤懣難當,諸位可有良策?”息侯沉聲問道,竟然說攻伐蔡國不一定會取勝,那么其他辦法呢?
朝堂上頓時陷入到一種尷尬的寂靜中,連卿大夫們的呼吸聲都能清晰聽見。
貴族男子的妻子若是被冒犯,夫婿自然會帶著私兵打上門去,這事鬧到國君面前都是對方?jīng)]理。但蔡侯對息國夫人無禮,這事卻不好鬧到洛邑的周天子面前去,周天子現(xiàn)如今就剩下個名頭,諸侯誰也不以天子為尊,所謂天下共主也不過剩下個名頭而已。況且妻子被無禮相待,也不好宣揚出去。
一時間,朝堂之上竟然沒有人出聲。
息侯見此情形,心中又怒又氣,他說要攻伐蔡國,卿大夫們說不一定能夠取勝,他問有沒有別的辦法,一群人卻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哼!”息侯冷笑一聲,“諸位拿不出辦法,看來是要寡人自己想辦法了?”
卿大夫們面上頓時有些不好看。
“罷了?!毕⒑顝囊鹣掀饋?,他看了一眼在座的卿大夫們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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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妤此刻正在接受息侯妾婦們的覲見,作為君夫人,她可以外問朝政內(nèi)處置妾婦之事,嫁過來之前,陳妤根據(jù)息侯的年紀也知道他不可能一個妾都沒有。不過見到那幾個息侯的妾的時候,她的心情還是難免微妙起來了。
息侯原有的那些妾婦都是從小國納來的,經(jīng)過了周禮,陳妤手邊坐著的是她自己從陳國帶來的媵妾,這些媵妾和她有血緣關系,自然和其他妾婦比起來,地位要高上一些。
陳妤見著那些二十出頭的少婦帶著還未留發(fā)的小兒前來拜見,袖下的手默默收緊了些。
看來這下子她連孩子都不用生了,息侯這里直接有現(xiàn)成的。
“妾拜見夫人?!泵媲暗纳賸D年紀在二十上下,手邊的孩童已經(jīng)有兩三歲了。
陳妤看了一眼少婦身邊的孩子,面無表情,“起身吧?!闭f罷,扭頭向一邊,再也沒搭理她。
妾婦們坐在一旁,神色恭謹,臉上也沒有什么突然冒出來一個夫人和她們搶男人的憤懣。
坐在她手邊的是奵,奵看著那些二十出頭的妾婦們,回頭看了一眼陳妤,發(fā)現(xiàn)姐姐臉上半點神色都沒有,好似她面前坐著的都是木樁子一樣。
奵瞟了一眼那些妾婦手里牽著的孩子,不用說她也知道那些小兒都是息侯的兒女。奵在心里撇了撇嘴,看著陳妤。
“姊姊要不要用些蜜水?”她問道。
陳妤聽到這個一向和她不對付的妹妹竟然開口問她喝不喝蜜水,有些奇怪奵竟然轉(zhuǎn)了性子,她點點頭,“善?!?
很快侍女們將蜜水奉上,她不等身邊年紀小的媵妾動手,自己拿過來。
抿了一口蜜水,陳妤對著這么一些妾婦無話可說,最多去問問那些公子公女是否安好,可是她都懶得去問,妾婦們說話,她也只是笑著點點頭,過了一會直接靠在憑幾上,臉上露出疲倦來。
今日妾婦們前來,不過是在君夫人面前走動一下,見到陳妤面露疲憊,她們也都很識趣的告退了。
奵無心去理會陳妤這會是什么樣的表情,她一雙眼睛都盯在那些公子身上,奵的生母梁嬴也是妾婦,妾婦自然是比不得君夫人,君夫人就算無子,新任國君繼位君夫人的位置依然不能撼動,國君還得好好對待嫡母,可是妾婦就不一定了。梁嬴有寵,結果陳侯有了新歡就將她拋到腦后了。
奵從梁嬴身上得到的最大教訓,便是趕緊的生個公子。
可惜自從來了息國,息侯還未曾到過陪嫁媵妾居所處。
陳妤坐在那里,看著手旁的奵一雙眼睛都恨不得黏在那些小孩子身上,陳妤并不怎么喜歡幼兒,覺得幼兒都是很麻煩,方才看到的一兩個還對著她咬手指,怎么看就覺得怎么臟。
難道奵還和她不一樣?
“你喜歡那個公子?”陳妤突然出聲。
奵原本匯神的看著那些個小公子,冷不防身邊就來了這么一聲,奵被嚇了好大一跳?;剡^頭一看,正瞧見陳妤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看。
“沒想到奵如此喜歡小兒?!彼?。
其他的媵妾也善意的笑起來,奵在笑容中被鬧了個紅臉,她如今已經(jīng)是媵妾,不能再像在陳國公宮里那樣,對著陳妤給臉色了。
“……”陳妤望著妹妹,嘴角勾起。她這個妹妹在陳國的時候也就比她好點,陳妤知道自己是表面上看著老實,其實根本就不是個安分家伙。不過奵可能就內(nèi)外如一了。
她看得出來奵在想什么,她不打算去攔,攔也沒用。息侯早就已經(jīng)妾婦盈室了,連小公子都有幾個,何必她去出手攔自己陪嫁的媵妾去搏“出路”?何況生了也是給她生的。
“姊姊難道不喜愛小兒么?!眾c被笑得心里有些火氣,哪怕知道那些堂妹們并沒有惡意,還是覺得煩躁。
君夫人身為息侯正妻,其實身上也有生出名正順嫡長子的任務,雖然說沒有嫡長子,也可以由媵妾之子繼位,但是基本上出去衛(wèi)莊公,就沒有諸侯不想要嫡長子的,嫡長子代表著正統(tǒng),是上天對于諸侯的肯定。
奵話語里的意思,陳妤哪里會聽不出來,她笑著點點頭,“我也愛?!?
陳妤這么一回答,奵覺得自己好似一拳打出去,結果卻落空了,有種憋屈但是沒辦法宣泄于口。
正說話的時候,寺人突然小跑進來,“夫人,國君來了?!?
奵一聽頓時就來了精神,陳妤瞥了她一眼,那不帶任何感情的一眼,如同涼水倒在她的頭上,那些小心思一下子就全沒了。
“妾告辭。”奵不情不愿的從席上起身,還磨蹭了一下,轉(zhuǎn)過頭就看到息侯袍服的一角。
奵知道在陳妤這里勾搭上息侯會是一個什么結果,但是她還是抬頭看了息侯一眼。息侯的身量算是中等,算不上高大,但和矮小也無半點關系,容貌上比起奵見過其他二十五六的貴族男子來說還算是能夠看得過眼。
她抿了抿唇,等到息侯走到面前的時候,她雙手攏在袖中拜下,“妾拜見君侯?!?
奵的容貌繼承了梁嬴的柔美,梁嬴能得陳侯這么多年的喜歡,容貌還是很美的。